王夫人被嚇暈過去,客廳裏頓時亂成一團。
保姆又是掐人中,又是扇風。
薄妄卻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抱着懷裏那個軟乎乎的小東西,感覺有些新奇。
這就是他兒子?
他的種?
安安似乎也沒想到他會突然抱自己,小身子僵了一下。
但聞到薄妄身上那股混雜着煙草和硝煙的味道,和他媽媽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只是更具侵略性。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小手,抓住了薄妄胸前一塊凸起的傷疤。
那傷疤猙獰可怖,像是條蜈蚣盤踞在古銅色的皮膚上。
“疼嗎?”
安安抬起頭,小聲問。
薄妄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酸酸的,麻麻的。
他活了二十四年,從沒有人問過他疼不疼。
從他穿上軍裝的那天起,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他戰無不勝,都是他冷酷無情。
流血受傷,是家常便飯。
疼,是必須忍耐的本能。
“不疼。”
薄妄喉嚨有些發幹,聲音也跟着柔和了幾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刹車聲。
緊接着,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停在了院子裏。
車門打開,一個精神矍鑠,肩上扛着將星的老者,和一個氣質雍容,滿臉焦急的婦人快步走了下來。
正是薄妄的父親,軍區總司令薄振國,和他的母親,著名歌唱家秦嵐。
“怎麼回事?我聽說你把人家王家的給氣暈了?”
薄振國一進門,就中氣十足地吼道。
他剛在司令部開完會,就接到電話,說他兒子不知從哪兒弄來個女人和孩子,還在家裏大鬧天宮。
這還了得?
然而,當他看清客廳裏的情景時,後面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裏。
他的兒子,那個從來不許女人近身的混小子,竟然光着膀子,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而樓梯上,還站着一個衣衫不整,媚骨天成的女人。
這……這是什麼情況?
“阿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嵐也驚呆了,她快步走上前,視線死死地鎖在安安臉上。
當她看清安安那張臉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天……”
秦嵐捂住了嘴,眼眶瞬間就紅了。
太像了。
這孩子簡直就是薄妄小時候的翻版!
連那皺着小眉頭的倔強模樣,都一模一樣!
“媽,爸。”
薄妄抱着孩子,表情倒是很平靜。
他早就料到會驚動這兩位。
“給你們介紹一下。”
他顛了顛懷裏的小家夥。
“我兒子,蘇安。”
然後,他的目光轉向樓梯上那個還在狀況外的女人。
“孩子的媽,蘇尤梨。”
這介紹,簡單粗暴,信息量巨大。
薄振國一張國字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手裏的軍帽被他捏得變了形。
“混賬東西!”
他氣得揚手就要打。
兒子未婚生子,還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四年才領回家,這要是傳出去,他薄家的臉往哪兒擱!
“你別打他!”
秦嵐卻一把攔住了丈夫,她三步並作兩步沖到薄妄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安安。
“孩子……孩子叫安安是嗎?來,讓奶奶抱抱。”
她的聲音都在發抖,眼淚已經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盼孫子盼了多少年了!
沒想到老天爺直接給她送來一個這麼大的!
安安看了看面前這個漂亮的奶奶,又看了看薄妄。
薄妄對他點了點頭。
安安這才伸出小手,軟軟地喊了一聲:“奶奶。”
“哎!我的乖孫!”
秦嵐的心當場就化成了一灘水。
她一把將安安抱進懷裏,摟得緊緊的,怎麼看怎麼喜歡。
“哎呦,我的大孫子,長得可真好,真壯實!”
薄振國在一旁看着,臉上的怒氣也消了大半。
他也想抱,又拉不下這個臉。
只能幹咳一聲,板着臉問:“四年!這四年你把人家母子倆扔在哪兒了?”
這個問題,正好問到了點子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蘇尤梨身上。
蘇尤梨深吸一口氣,知道輪到自己出場了。
她理了理身上那件寬大的襯衫,赤着腳,一步一步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她沒有像潑婦一樣哭訴,也沒有急着爲自己辯解。
只是走到秦嵐面前,對着她和薄振國,深深地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對不起。”
她的聲音不大,帶着一絲沙啞和疲憊,卻透着一股子柔弱和委屈。
“當年……當年是我不對,我不該不告而別。”
“只是當時情況復雜,我……我怕連累他。”
她絕口不提自己偷了東西跑路的事,只把一切歸咎於“情況復雜”和“爲他着想”。
這話說得,藝術性極高。
既承認了錯誤,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爲愛隱忍的偉大女性。
秦嵐本就心疼她一個女人家獨自把孩子拉扯大,聽她這麼一說,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秦嵐拉着她的手,入手一片冰涼。
“這些年,苦了你了。”
“不苦。”蘇尤梨搖搖頭,眼圈紅紅的,卻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
“能爲他生下安安,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她說着,抬起頭,用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深情地望向薄妄。
那眼神裏,有愛慕,有委屈,有思念,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我從來沒想過要用孩子來要挾什麼,我只是……只是想讓安安知道,他有爸爸。”
“我聽說他要相親了,我怕……我怕他有了新的家庭,就再也不要我們母子了,所以才鬥膽找過來……”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直接把一個“攜子逼宮”的故事,美化成了一場“爲愛尋父”的苦情大戲。
秦嵐聽得眼淚汪汪,抓着她的手拍了又拍。
“好孩子,你放心!你就是我們薄家板上釘釘的兒媳婦!誰也別想搶走!”
就連一向嚴肅的薄振國,臉色也緩和了下來。
在他看來,一個女人肯爲一個男人生孩子,還獨自撫養四年,那必然是愛到了骨子裏。
至於當年爲什麼跑,肯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只有薄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蘇尤梨的表演。
他心裏冷笑連連。
好一個“怕連累他”。
好一個“爲愛生子”。
這個女人的嘴,簡直比她偷東西的手法還要厲害。
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他剛想開口拆穿她的謊言。
“薄妄!”
秦嵐一個眼刀就飛了過來。
“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給尤梨找件像樣的衣服穿上!你想凍死我兒媳婦嗎?”
薄妄:“……”
他看着被母親護在身後,正沖他偷偷眨眼睛的蘇尤梨,氣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這女土匪,不僅搶了他的東西,偷了他的種。
現在連他媽都快被她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