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子?”柳玉芬的眼珠子快從眼眶裏掉出來,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她看着眼前這一幕,大腦一片空白。
勤務兵小張身後,那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對着蘇尤梨敬禮,動作整齊劃一。
整個百貨大樓一層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看起來土裏土氣的女人身上。
首長?
嫂子?
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信息量太大,所有人的腦子都轉不過彎來。
剛才還一臉囂張的蘇寶珠白着臉,往她媽身後躲了躲。
那兩個保衛科的幹部嚇得魂不附體,冷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他們剛才想把一位首長的夫人當成小偷抓起來?
一想到這個後果,兩人的腿肚子就開始打顫,幾乎站不穩。
蘇尤梨站在那裏,仿佛也被這陣仗嚇到了。
她愣了一下,然後無措地看向勤務兵小張,聲音裏還帶着剛受了委屈的哭腔。
“小張……你們怎麼來了?”
這副柔弱又茫然的模樣,落在衆人眼裏,坐實了她無辜受害者的身份。
小張目不斜視,聲音洪亮:“報告嫂子!是首長的命令!首長說您第一次來百貨大樓怕您不習慣,讓我們過來接您!”
他說着,目光銳利地掃了一眼臉色煞白的柳玉芬母女和那兩個抖如篩糠的保衛科幹部。
“嫂子,剛才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負您了?”
小張的聲音轉冷。
他可是薄妄身邊最得力的勤務兵,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
來之前首長就交代了,不管發生什麼,一切以嫂子的安全爲準。
現在看這架勢,嫂子明顯是被人欺負了。
欺負首長的女人,那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我……”
蘇尤梨咬着唇,眼圈一紅,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
她沒有直接告狀,只是伸出了自己那只被捏得發紅的手腕,上面還有一道清晰的指印。
然後她又攤開了另一只手。
掌心裏是被指甲掐出來的深深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無聲的控訴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小張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順着蘇尤梨的目光,冷冷地看向那兩個保衛科幹部。
“是你們幹的?”
那冰冷的眼神像兩把刀子,直戳人心窩。
“不……不是……我們不是……”
爲首的那個保衛科幹部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同志,這是個誤會!天大的誤會啊!”
他“噗通”一聲,差點給蘇尤梨跪下。
“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我們不知道您是……是首長夫人……”
“都是她們!是她們母女倆非說您是小偷,讓我們把您抓起來的!”
求生的本能讓他毫不猶豫地就把柳玉芬母女給賣了。
柳玉芬的臉“唰”地一下,血色盡褪。
她做夢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這個小賤人怎麼可能是什麼首長夫人!
她明明就是個從鄉下逃難來的土包子!
“你胡說!”柳玉芬尖叫起來,聲音因爲恐懼而變得異常尖利。
“她是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就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她怎麼可能是首長夫人!你們都被她騙了!”
“她是騙子!你們快把她抓起來啊!”
柳玉芬像是瘋了一樣,指着蘇尤梨大喊大叫。
她不相信!她絕不相信!
如果蘇尤梨真的是什麼首長夫人,那她剛才那些羞辱,那些話……
柳玉芬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然而她的辯解在衆人看來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人家勤務兵和士兵都找上門來了,軍禮都敬了,還能有假?
反倒是她像個輸急了眼的賭徒,醜態百出。
小張冷笑一聲,根本不屑於跟柳玉芬爭辯。
他只是轉過頭,恭敬地對蘇尤梨說:“嫂子,首長還在外面等着,我們該走了。”
“至於這些人……”小張的目光再次掃過柳玉芬母女和那兩個保衛科幹部,“首長說了,您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這話一出,柳玉芬和蘇寶珠的腿徹底軟了。
尤其是柳玉芬,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踢到鐵板了。
一塊她這輩子都惹不起的,能把她碾得粉身碎骨的鐵板!
蘇尤梨看着她們那副驚恐的模樣,心裏涌上一股報復的快感。
但這還不夠。
遠遠不夠。
今天只是一個開始。
她吸了吸鼻子,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柳玉芬。
“柳阿姨……我……”
她欲言又止,一副害怕又委屈的樣子。
然後她低下頭,輕聲對小張說:“算了小張,我們走吧。”
“可能……可能真的是我認錯人了。”
“她們不是故意要欺負我的,我們走吧,別讓首長等急了。”
她這副以退爲進、顧全大局的模樣,更是把柳玉芬母女襯托得像兩個惡毒的跳梁小醜。
周圍的議論聲已經從竊竊私語變成了毫不掩飾的指責。
“天哪,真是人不可貌相,這母女倆穿得人模狗樣的,心腸怎麼這麼歹毒!”
“就是啊,把人家欺負成那樣,還想讓保衛科抓人,真是壞透了!”
“沒聽到嗎?人家姑娘說了是她們的遠房親戚!這哪是親戚,這是仇人吧!”
“那個年輕的不是說要嫁給錢局長家嗎?嘖嘖,錢家要是娶了這麼個兒媳婦,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這些話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柳玉芬和蘇寶珠的心上。
她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蘇尤梨在小張和士兵們的簇擁下,朝着百貨大樓的門口走去。
她走得很慢,背影挺得筆直。
在經過柳玉芬身邊的時候,蘇尤梨的腳步頓了頓。
她沒有回頭,只是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我的好繼母,別來無恙啊。”
那聲音又輕又柔。
但聽在柳玉芬的耳朵裏卻如同來自地獄的魔音!
柳玉芬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着蘇尤梨的背影。
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確定。
這個女人就是蘇尤梨!
是那個她以爲早就死了,卻又重新活過來向她索命的惡鬼!
蘇尤梨沒有再停留,她被士兵們護送着走出了百貨大樓。
門口一輛黑色的軍用吉普車正安靜地停在路邊。
車窗搖下了一半,露出男人冷峻的側臉和指尖明明滅滅的猩紅火光。
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即使隔着這麼遠,柳玉芬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當她看清車裏那個男人的臉時,她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凝固了。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
不就是四年前在火車站,那個把她像垃圾一樣扔出去,眼神狠戾得像要殺人的“活閻王”嗎?!
轟!
柳玉芬的腦子裏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全部串聯了起來!
蘇尤梨!
活閻王!
首長夫人!
原來……原來是這樣!
柳玉芬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