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四十五。
康稷川陪着換好背帶褲的呂穗,挨家挨戶找豬。
他也解釋不清楚洞房到底是什麼,只能先陪着呂穗把這一天混過去。
婚宴結束之後,雙方父母就各自回家了,囑咐他好好和呂穗過二人世界。
三天回門,也就是回呂穗家看呂定平。
至於婆家,他一個半入贅的人,沒資格提。
“這些豬圈裏都沒有小豬啊。”
呂穗熟練地爬上每一家的牆頭,甚至能精準避開人家牆沿上防賊的玻璃碴子,把康稷川看得目瞪口呆。
她要是不吃閒飯,是個做飛賊的好苗子。
“你小點聲。”
康稷川用氣聲焦急提醒,這個點多數人家都沒睡覺呢,屋裏亮堂堂的。
要是豬突然叫了,人家出來看把他們抓個現行,臉都要丟盡了。
呂穗無所謂,他可受不了。
“是豬就行,趕緊看完趕緊走。”康稷川用肩扛着她,累得渾身疼。
“不行,得是剛會喝奶的小豬。”
呂穗自己不愛養豬,但別人家的豬她都很喜歡,粉粉胖胖的,肉還很香。
“那邊還有一家,弟弟快去!”
她從康稷川身上跳下來,一溜煙跑出去十幾米,看他杵在原地不動,又回來拽他。
“快走呀!”
“我……”康稷川滿肚子髒話。
不行,得文明。
“你別叫我弟弟,叫名字。康稷川。”呂穗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用盡蠻力拽着他往路前面那戶開黃燈的小樓去。
“康稷川!他家有豬崽耶!”
這家的屋牆不高,順着水缸就能爬,呂穗看着笨重,動起來反倒比他靈巧。
她自己看到豬還不滿足,非得讓他一起上來。
“小點聲!”
康稷川感覺自己跟帶小孩一樣,還是那種聽不懂人話的熊孩子。這會兒功夫他都說了無數遍讓她安靜了,也沒什麼作用。
順着磚縫看過去,母豬懶懶地倒在地上,小豬果然像她嘴裏念叨的一樣,排成一隊喝奶。
“好可愛啊。”
呂穗看得開心,還用木棍戳着槽裏的白菜葉往大豬嘴邊遞。
康稷川家養不起豬,他對養殖動物也毫無經驗,冷不丁離豬圈這麼近,只覺得又吵又臭。
“康稷川,咱們什麼時候會有娃娃?”看完豬了,會不會有神仙把娃娃直接送到她家裏?
“你閉嘴吧,看完了趕緊走。”
康稷川沒好氣地往牆上靠,可土泥磚塊根本不結實,驟然承接一個成年人的重量,頂部的碎磚譁啦啦掉落,砸在了母豬身上。
母豬受驚,猛然站起來,原地轉了好幾圈,小豬嚇得四散逃竄。母豬混亂中又摔在牆角。
這一摔,正好砸在一只小豬身上。
淒厲的慘叫傳來,呂穗下意識就想撲過去救小豬。
“又叫叫叫,再叫明天就給你殺了吃肉。”
堂屋沖出來一個穿麻布背心的中年女人,拿着長掃帚,像是要來教訓母豬。
康稷川認識,這人姓林,跟媒婆王姨應該算表姐妹,做些紡織零活,出了名的碎嘴子。
被她看見,少不了編排。
他果斷拉着呂穗躲到了水缸後面,這邊有點柴火壘着,還算隱蔽。
“不許出聲,敢叫我就把你放在這自己走。”
康稷川在呂穗耳邊警告,爲了以防萬一,還用手捂在了她嘴上。媒人果然沒說錯,臉上都是肉。
有福沒福他不知道,能吃是肯定的。
“哎呀!你個敗家的,崽子都讓你壓死了。”林大娘的掃帚抽在母豬身上,頓時大豬小豬一起哀嚎,吵鬧至極。
好在母豬動了地方,終於給了差點被壓壞的小崽一線生機。
呂穗嚇得夠嗆,幹脆回頭往康稷川懷裏扎。本來天就熱,這一動,更是讓他急出一身汗。
偏偏現在還沒辦法把她扔遠點。
“沒用的東西,才生幾個啊,年年整死。喂你都夠費勁兒了,還不知道多養活幾個報答我。”
林大娘咒罵不停,一句句對動物的抱怨都落入康稷川耳中。
母豬知道它下了崽嗎?
這些趴在它身體周圍的小東西,是它的孩子。
好像根本不知道,它只知道吃和睡。
這些吵鬧的玩意多活下來幾個,它就能多得到一些白菜。要是不小心壓死了幾個,就會挨打。
很可能這一點點道理它也不懂,它根本沒有母性。
那呂穗呢?
康稷川爲自己一念之間的猶豫懊惱不已。
如果呂穗今晚沒打岔,他們真的洞房了,將會帶來多麼可怕的後果?
孩子跟着這樣的母親生活,磕磕碰碰事小,萬一真被她誤傷到性命,他該跟誰去討公道?
絕對不行。
等一切歸於平靜,康稷川帶着呂穗又從林大娘家的外牆翻走了。
他必須想一個辦法,讓這場婚姻有名無實,並且瞞過呂定平。
因爲兩個人都沒到法定年齡,這場婚事只是合了八字,辦了酒席。
他還有時間,只要不和呂穗有孩子。在二十二歲領證前,還清欠呂家的債,再把呂穗全須全尾地送回去。
一切就可以像沒發生過一樣。
“康康弟弟。”呂穗記不太清新房子的路線,只能跟着康稷川一直往前走。
剛才路過這棟樓,好像有點像他們家呢?
“我們是不是走過頭啦?”
康稷川如夢初醒,雙眼牢牢盯着呂穗。
“哦對,不能叫你弟弟。”呂穗覺得他的大腦太過復雜,根本猜不到在想什麼,也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
“走,我們回家。”
他就當養個小貓小狗了。
……
“你如果害怕,可以把門敞着洗。”康稷川決定還是給她講清楚規矩。
“我就坐在外面,不會有鬼進來。但要是不洗,蟲子會爬你身上,晚上跟你一起睡覺。”
呂穗見過螞蟻,還有蟑螂。那些玩意成群結隊的,要是往她身上爬……想想都要嚇暈了。
“那你不能走啊。”
她搬了個小凳子,正對着浴室門口。“康稷川,我相信你一次。”
呂穗拿着棉布裙子和毛巾,心裏哆嗦着走進去。
洗澡她還挺擅長的,以前麥麥姐姐教過,要往身上打很多泡沫,那個叫香波,洗完就香噴噴的。
可是後來麥麥姐姐被鬼抓走了,好幾年都不回來,她也不敢總洗了。
“你沒走吧?”
水流聲每持續幾秒,就要停下來。呂穗回過頭,反復確認康稷川的背影依然在那。
“康稷川,你不能轉過來。”
康稷川合上英語書,沒好氣道:“難道我會想看你嗎?”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