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傷了，就別耽誤了。”康稷川拉過呂穗，示意她往樓上去，“換身厚點的衣服，咱們去趟縣裏。”
“我沒打她。”
呂穗執拗地站在原地。
“尹紅，你說誰看見了？把她叫過來啊。我倒要問問誰看見我打你了？”
當時都打完鈴了，廁所一個人都沒有，所以肯定沒人給尹紅作證。
同樣的，也沒人能證明她無辜。
呂穗感覺渾身的血都涌到了頭頂，讓她清醒又不清醒。只有一個念頭是清晰的——她不要被冤枉。
“是她吃了帶核兒的東西卡住了，我都看見她吐出來了。”
呂穗哽咽，想沖過去質問尹紅，但康稷川一直擋在前面。
“尹紅，你說話啊！”
她不想哭的。這個時候流眼淚，只會顯得氣勢弱。
他們都不愛看她哭，好像哭就是耍脾氣。但鋪天蓋地的委屈快要把呂穗壓垮，她一點兒也克制不住。
“呂穗，你冷靜一點，咱們先去。”
康稷川本來就沒換家居服，套個夾克就可以出門。
“康康，你也不相信我嗎？我沒打她。”剛剛強壓下去淚水肆意流淌。
“我今天什麼都沒做，我都聽你的話了。”他如果不信，是不是以後再也不會讓她去學校了？
“我沒不信，你先別哭了行嗎？”
這邊哭那邊叫，康稷川的耳朵都快炸了，見呂穗半天不動彈，他幹脆從門口拿了件自己的大衣給她套上。
“到底什麼情況，得醫生查了才知道。”
“嘿！你這話什麼意思啊？陰陽怪氣啥呢？俺們一家還能大晚上不睡覺來賴你啊？”
尹紅爹接過討伐主力，“別整那些虛的，咱也不是爲了折騰你們，看病俺們自己去就行，拿錢吧。”
“是啊，一套流程下來，怎麼也得個兩千吧。”
尹紅娘扶着尹紅在牆邊站着，手也按在尹紅肩上。
“孩子的身體最重要，要查咱們就好好查，一起去吧，我跟我太太都去。”
“那倒也不……”
康稷川態度堅決，沒顧尹家人的討價還價，堅持一定要一起去。
呂穗還想說什麼，卻被他偷偷握了一下手。
……
呂穗家的桑塔納被呂定平出差開走了。
兩家都沒車，幹脆從村長那借了輛小面包。
尹紅爹開，康稷川和呂穗坐在最後面。
鄉道的小路燈隔很久才有一個，呂穗看着忽明忽暗的田野，激蕩的心慢慢平靜。
沒事的。
她沒做錯什麼。
尹紅本來就不是她的朋友，只是一個和她有過節的壞蛋。如果醫生真的說很嚴重，就給她錢好了。
她再也不會給尹紅分家裏的果子，爛在地裏也不給。
呂穗趁着光線暗，悄悄瞄了康稷川一眼。他合眼靠在另一邊的車門，好像很疲憊。
老爹以前工作了一天也不愛聽她分享自己在家都幹了什麼，總是說累了，讓她一個人先去玩。
康康應該也想在家休息吧。
「你相信我嗎？」呂穗怕打擾他，只能在心裏問。
……
雖然時間很晚了，急診還是安排了詳細檢查，確認尹紅沒有骨折和內傷，表皮的青紫也不像人手拍打造成的。
醫生再三詢問，可尹紅就只是搖頭，什麼都不說。
“同學，如果有什麼隱瞞的情況，是對你自己的健康不負責，你得把受傷過程說清楚，醫生才能給你好好治療。不然留下病根兒就嚴重了。”
康稷川從護士站那兒借了筆和紙，把診斷情況和花費一一記錄下來。
“你這什麼老師啊？咋還嚇唬小孩呢？孩子能撒謊嗎？她在家都跟我們說了，就是你媳婦打的。”
尹紅娘把醫生的門診記錄翻來翻去，啥也沒看懂。
“這得在家養一兩個月呢吧，學肯定上不了了，得補習。我還得在家照顧，營養費誤工費加一起，怎麼也得一千五。”
“醫生都說了不是手打的，不是我幹的。”呂穗聽到醫生的診斷，終於打消了自我懷疑。
“尹紅，你自己說啊，你把話說清楚，給我道歉我就給你錢。”
尹紅爹的瞳孔瞬間瞪大了，從後面搡了尹紅一下。
尹紅娘搶過話：“哪有挨打的給打人的道歉的？那廁所堆了那麼多掃帚拖布啥的，誰知道你用沒用別的打人啊？”
“你——”
“你老公還在學校教書呢，這鬧出去影響也不好，咱們各退一步，只要你拿錢，我就保密。”
尹紅娘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老頭子，爲了孩子，咱委屈就委屈點吧。”
呂穗好不容易捋出來的吵架思路一下子滯住了。
他們冤枉她就算了，還要往康康身上潑髒水。
不能忍受。
“你們……太欺負人了，我今天就把你們三個都揍一頓。我掏錢給你們治。”
呂穗一拳照着尹紅爹的頭頂就要砸下去，康稷川從後面繞過來，肩膀生生接了一下。
“嘶……”
“康康！你沒事吧。”
呂穗氣急眼了，剛才手上攥了十成十的力氣，這一拳砸得她自己的手都麻了。
“你能不能稍微思考一下？別這麼意氣用事行嗎？”
要是真打了尹家人，有理也變沒理了。
“我沒有。”
呂穗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下意識否定一切。
“大叔、大娘。呂穗嫁給我了，就不是呂大小姐了。我就是個窮老師，沒那麼多錢。”
康稷川的肩膀隱隱作痛：“兩個解決辦法，要不你們把她領走吧，交給警察，也讓警察看看孩子的傷，看是怎麼弄的，該賠多少賠多少。”
呂穗聽到這腿都軟了，拉着康稷川的衣服角不撒手。
他怎麼能把她交給警察呢？
要抓她去坐牢嗎？關在監獄裏，吃不飽穿不暖還得天天幹活那種？
“我不要。”
康稷川沒理她，“警察跟醫生一塊查，肯定能查出來孩子怎麼受傷的，還有吃了什麼，嗓子有沒有卡東西，卡的東西是不是帶核兒的，她又是什麼時候吃的……”
“我不要。”
這次尹紅開口了，“娘，我不想去警察局，我困了，咱回家睡覺吧。”
“你個死丫頭，說什麼呢？我們大晚上陪你折騰好玩啊？”
尹紅娘伸手照着尹紅的袖子擰了一把，好在衣服厚，沒擰到肉。
“我不去警察局。”尹紅快要哭了，“娘，康老師，呂穗沒打我，是我自己摔的。”
尹紅眼神躲閃，根本不敢抬頭看。
女兒突然的翻供讓兩個大人也懵了。尹紅爹的手在空中撲棱了好幾圈，也沒找到該往哪扶。
“不對啊，她在家可不是這麼跟我們說的。你個敗家孩子，說話啊。”
尹紅娘一點不客氣，巴掌一下下往尹紅背上拍。
呂穗看得齜牙咧嘴，照着青印兒上打，想想就疼。
“呵呵，康老師，那個……你說那第二個辦法是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