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過去了將近二十年，盡管他的氣質變得更加深沉內斂，穿着也從記憶中的青澀變成了如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定制西裝。但蘇清月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那個在她青春歲月裏留下最混亂、最深刻、也最難以啓齒一夜的男人，那個讓她的人生軌跡徹底改變的男人，那個，她一雙兒女生物學上的父親。
蘇清月的表情瞬間僵硬，一絲顯而易見的慌亂從她清澈的杏眼中閃過。
她的腦海裏不受控制地閃過那個夏夜的片段，畢業晚會後酒吧聚會嘈雜的音樂，和同學喝酒後自己身體不正常的燥熱和眩暈，他攙扶着自己時手臂傳來的溫度，以及後來在那間房子裏發生的一切。
那個奪走她初夜的夜晚，也是她懷孕噩夢的開始。
她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靜時，偷偷拿出當年畢業照，看着照片上那個站在角落、眉眼帶着幾分不羈和疏離的李默。
她怎麼可能不認識他？這張臉，早已深深刻在了她腦海裏。
但是，她不敢相認。
或者說，她有什麼立場去相認？
他們之間，除了那一夜因爲意外而發生的故事，基本算是陌生人。一夜情的關系，輕飄飄的，能承載什麼？
將近二十年來，她無數次在照顧哭鬧的孩子、在疲憊不堪、在被人指指點點未婚先孕時，都強行壓下了去尋找他的念頭。
他是否已經結婚？有了自己美滿的家庭和可愛的孩子？她不敢想，也不想知道。
她害怕自己的出現會打擾他的生活，更害怕得到的是厭棄、否認或者僅僅是冰冷的金錢打發。
她蘇清月，靠着自己這雙手，起早貪黑，一樣把兩個孩子拉扯大了，還培養得如此優秀！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復雜的情緒在她心中瘋狂翻騰，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臉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疏離。
她垂下眼瞼，繼續打掃混亂的蠟燭，仿佛沒有看到他，只是那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李默看着她故作鎮定的樣子，看着她比記憶中更加清瘦卻也更添風韻的身影。
他邁步走進了水果店。店裏彌漫着淡淡的水果清香，卻壓不住兩人之間那凝滯而尷尬的氣氛。
半晌，還是蘇清月先開了口，她沒有抬頭，聲音冷清，聽不出任何情緒：“你來幹什麼。”
她可不相信這會是偶遇。
雨嫣前幾天才在星巴克遇見了他，他現在就出現在這裏，目的不言而喻。
李默被她這冰冷的語氣噎了一下：“我，我來找你。”
他頓了頓，目光緊緊鎖着她，“你背着我生了我們的孩子。”
聽到這句話，蘇清月猛地抬起頭，，語氣帶着明顯的抵觸與一抹冷意：“是我的孩子，和你沒什麼關系！”
她將我的兩個字咬得極重，仿佛在強調這歸屬權。
“怎麼會沒關系？我是他們的親生父親！”李默上前一步。
“你走吧，”蘇清月別過臉，聲音依舊冰冷，“孩子不需要你。”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我現在有實力了，我可以照顧你們，補償你們！”李默的聲音帶着懇切，“清月，若是當初我知道你懷孕並且生下孩子，我一定回來找你的。”
“給我一個機會。”
二十多歲的時候，他意氣風發，若真遇到當時上門的蘇清月，八成他會以爲是來要錢的，可能給點錢打發了。
無論換做誰，在當時那個年紀，擁有上層實力，都不會被孩子捆綁住自己吧。
但是他現在收心了，李默想要和家人過一輩子，這時候蘇清月出現了。
這又怎麼不是緣分呢。
“我和你很熟嗎？”蘇清月打斷他，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她心裏微微閃過一絲後悔，話似乎說的重了些。
但這確實是事實，他們之間，除了那一夜，還有什麼交集？
李默顯然被這句話再度噎住了，他看着她冰冷的側臉，心中一陣沮喪，但更多的，是火熱。他的白月光，刻就在眼前。
不熟？？
他挑了挑眉，靠近一步，壓低聲音，帶上一抹玩味：“我們，還不熟嗎？”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她的臉龐。
這近乎調戲的語氣瞬間點燃了蘇清月的怒火，讓她對眼前這個男人的好感度急劇下降。她猛地轉過頭，眼神如冰刃般射向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滾！”
李默被她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給嚇了一跳，沒想到蘇清月反應這麼大。
他身子僵了僵，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過了一會兒，蘇清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重新看向李默。
“你這麼大的人了，已經找過很多個女人了吧，或者說，你已經結婚了。”
“你老婆知道你來找我，怕是會大發雷霆吧。”
蘇清月一笑，卻滿是清冷。
“你也不想你在外面有孩子的消息，被你老婆知道吧。”
李默：好狠毒的女人。
這一招要他真有老婆，還真接不住，不過，好在他現在單身漢一個。
不過，他那些年風流倜儻，身邊美女如雲的歷史是絕對不能承認的，在這種關鍵時刻，必須打死不能認！
他立刻挺直腰板，臉上擺出最真誠的表情，語氣斬釘截鐵：“我沒有老婆，也沒有女人，清月，你相信我，自從那晚之後，我心裏就再也裝不下別人了。”
“我一心只撲在事業上，拼命賺錢，就想着有朝一日能配得上你，能給你好的生活，哪還有時間、有心思去談戀愛？”
他看着她的眼睛，舉起手，做出發誓的樣子，信誓旦旦地說，“我李默對天發誓，我要是這些年亂搞男女關系，我就以後再也賺不到一分錢！”
他這個誓發得可謂毒辣，卻又巧妙地鑽了空子。他不用再賺錢了，畢竟他的財富已經龐大到十輩子都揮霍不完。
但這番毒誓，聽在蘇清月耳中，卻起了作用。
蘇清月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雖然依舊冷淡，但眼神裏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點點。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至少這個態度，比她想過的推諉、否認或者直接拿出錢來打發她要好得多。
“不用了，”她的語氣緩和了些，但拒絕的態度依舊堅決，“孩子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會照顧好的。我們現在的生活很平靜，不希望被打擾。”
李默看着她油鹽不進的樣子，心中涌起一股無力感。他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十九年的隔閡和傷害，不是幾句解釋和承諾就能化解的。
“好吧，”他嘆了口氣，“清月，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但我不會放棄的。我就在附近，不會打擾你，但只要你需要，我隨時都在。”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才緩緩轉身離開。
畢竟現在蘇清月不接受自己，他也沒啥辦法。
不過，若是能攻略自己的一對兒女，對孩子這麼在意的蘇清月，肯定會同意的吧。
看着李默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蘇清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呆呆地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門外車水馬龍的街道。
男人，她需要嗎？
從心理上，她告訴自己不需要。十九年都這麼過來了，她早已習慣了獨立和堅強，習慣了獨自面對生活中的所有風雨。
但從身體上，她是個正常的女人。偶爾在深夜裏，也會渴望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
雖然這些年來無數人追過她，但她卻都沒什麼感覺，也不想往哪方便想。
而且，她不止一次聽到雨嫣和兒子雨辰，用那種小心翼翼又帶着渴望的語氣問她：“媽媽，我爸爸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在哪裏？”
......
每一次，都像一根針扎在她心上。
作爲父母，她比誰都清楚，一個完整的家庭，擁有父愛和母愛，對孩子的成長有多麼重要。
生意上門，有熟客來買水果，蘇清月連忙掃清腦海中的紛亂思緒，擠出一如既往溫和的笑容招呼客人。
送走客人，店裏重新安靜下來。
李默躲在一個角落看着蘇清月忙碌的身影，福伯在身旁看着他。
“福伯，派幾個保鏢暗中保護清月，要是那傻逼在過來，就直接扔垃圾桶就行。”
福伯微微躬身：“好的。”
“您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李默的嘴角微微揚起，“走，去下海市找女兒。”
兒子是理性的生物，一時間肯定原諒不了自己，但女兒是女孩子，女孩子一般頗爲感性。
只要先取得雨嫣的原諒，其他的就好進展多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