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一口濃痰。
帶着令人作嘔的黏稠感,精準地吐在了李建成嶄新的皮鞋頭上。
就在那雙剛花八千塊買的阿瑪尼皮鞋上。
林楓歪着脖子,手裏的棒球棍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地面。
滿臉的戲謔。
“喲,建成哥。”
“這身行頭不錯啊,人模狗樣的。”
“怎麼着?不混江湖了?改行去賣保險了?”
哄笑聲四起。
林楓身後那二十多個紋身大漢笑得前仰後合。
有的吹口哨,有的豎中指。
極盡羞辱。
李建成的臉瞬間變成了紫茄子色。
額頭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樣瘋狂蠕動。
這輩子,除了在那位早逝的老婆面前他李建成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林楓!操你大爺!”
怒火攻心。
李建成哪裏還記得什麼“商務洽談”,哪裏還記得什麼“要笑”。
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那雙鐵拳捏得咯咯作響。
只想一拳把眼前這個小癟三的牙全打碎。
“大哥!”
趙山河也紅了眼,雖然沒了鋼管但這口氣是個帶把的都忍不了。
氣氛一觸即發。
空氣仿佛都被火藥味填滿了,只要一個火星就是一場血拼。
就在李建成的拳頭即將揮出去的瞬間。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修長,白皙看起來文弱無力。
但那一瞬間傳來的力量,卻重若千鈞。
李建成的身體猛地一僵。
那一拳,愣是沒揮出去。
他回頭,對上了一雙平靜得可怕的眼睛。
隔着金絲眼鏡,李青雲的眼神裏沒有一絲波瀾。
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
“爸。”
李青雲的聲音很輕,只有父子倆能聽見。
“忘了?”
“出門前怎麼答應我的?”
李建成喘着粗氣,胸膛劇烈起伏指着林楓的手指都在抖:
“兒子!他他吐我!”
“這能忍?這要是忍了,我以後怎麼帶兄弟?!”
“忍不了也要忍。”
李青雲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死死按住那頭即將暴走的猛虎。
他在父親耳邊低語,語氣裏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森冷:
“小不忍,亂大謀。”
“你是想現在打他一頓出氣,然後進去蹲二十年。”
“還是想看着他一無所有,跪在地上給你擦鞋?”
“選一個。”
李建成咬着牙,腮幫子鼓得像塞了兩塊石頭。
他看着兒子那雙冷靜到近乎殘酷的眼睛。
那裏面,有着絕對的自信。
三秒鍾。
漫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
李建成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把涌到喉嚨口的髒話咽了回去。
再睜眼時,他臉上的猙獰勉強擠成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行”
“聽你的。”
“我看你一會兒怎麼讓他跪!”
李青雲鬆開了手。
他幫父親拍了拍肩膀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轉身。
面對林楓。
面對那二十多個手持凶器的暴徒。
李青雲沒有看地上的那口痰,甚至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他直接繞過了林楓。
就像繞過路邊一坨無關緊要的狗屎。
這種無視,比罵娘更讓人難受。
林楓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站住!”
“老子讓你進去了嗎?”
李青雲充耳不聞。
他徑直走進酒樓大廳,背着手環顧四周。
像是一個來視察工作的領導。
又像是一個挑剔的買家。
“嘖。”
李青雲搖了搖頭,發出一聲失望的嘆息。
“牆紙起皮了。”
“地毯至少三年沒換過,有黴味。”
“林少,這就是鼎盛集團的門面?”
他轉過身隔着幾米遠的距離,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楓。
“客人都到了,連杯熱茶都沒有。”
“還是說”
李青雲推了推眼鏡,鏡片反過一道寒光。
“傳言是真的?”
“鼎盛集團的現金流已經斷了,連兩塊錢一斤的茶葉都買不起了?”
林楓的瞳孔猛地收縮。
心髒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這件事,是他林家的絕對機密!
父親挪用公款去澳門賭博輸了個精光,現在正四處借高利貸填窟窿。
外界根本不可能知道!
這小子怎麼知道的?
“放屁!”
林楓有些氣急敗壞,聲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老子有的是錢!”
“少在這妖言惑衆!”
“都愣着幹什麼!給我圍起來!”
呼啦一下。
二十多個打手沖進大廳,把李家父子三人團團圍住。
刀光閃爍。
趙山河嚇得腿肚子轉筋,下意識地想往李建成身後躲。
李建成倒是硬氣,挺着胸脯擋在兒子前面。
唯獨李青雲。
依舊雲淡風輕。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十點零五分。”
“林少與其在這裏虛張聲勢,不如進去談談正事。”
“畢竟,我也挺忙的。”
“我的時間,按秒計費。”
那股子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傲慢與從容,讓林楓心裏直打鼓。
這劇本不對啊!
以前的李青雲,看到這場面早就嚇尿褲子了。
今天這是被鬼上身了?
林楓咬了咬牙,冷哼一聲:
“行。”
“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進包廂!”
“天字號”包廂。
巨大的紅木圓桌,正中間擺着一只烤全羊已經涼透了。
油凝固在表面,看着讓人倒胃口。
林楓一屁股坐在主位上。
把手裏的鋁合金棒球棍重重往桌上一拍。
“哐!”
震得桌上的盤子亂顫。
李建成坐在對面,渾身不自在手不知道該往哪放。
沒帶家夥,沒底氣啊。
李青雲卻很自然地拉開椅子,優雅落座。
還順手拿過茶壺,給父親倒了一杯水。
“喝水,降火。”
李建成端起杯子手有點抖,但還是一飲而盡。
林楓有些不耐煩了。
他身子前傾,那張年輕卻透着陰狠的臉逼近李建成。
“建成哥,咱也別繞彎子了。”
“今天把你叫來,就兩件事。”
林楓豎起兩根手指。
“第一,城南碼頭的貨運線歸我。”
“第二爲了彌補我兄弟上次被打傷的醫藥費,拿五十萬出來。”
“只要答應這兩個條件,咱們以後還是好鄰居。”
“要是不答應”
林楓抓起桌上的棒球棍在手裏掂了掂,眼神凶狠:
“今天這頓飯,怕是不好消化。”
“要麼留下地盤。”
“要麼,留下一只手。”
圖窮匕見。
赤裸裸的威脅。
李建成的火氣又上來了,猛地一拍桌子:
“林楓!你他媽做夢!”
“碼頭是老子兄弟拿命拼出來的!憑什麼給你?”
“還要老子的手?你也不怕崩了牙!”
“那就沒得談了?”
林楓冷笑,一揮手。
身後的打手們立刻上前一步,手中的砍刀舉了起來。
氣氛瞬間凝固到了冰點。
血腥味似乎已經彌漫開來。
就在這時。
一陣拉鏈聲響起。
“滋啦——”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刻,這個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青雲。
只見他不緊不慢地打開了隨身的公文包。
從裏面掏出了一個黑色的長條狀物體。
林楓嚇了一跳以爲是槍,下意識地往桌子底下縮了縮。
“別緊張。”
李青雲笑了笑。
把那個東西輕輕放在玻璃轉盤上。
轉動轉盤。
那個東西滑到了林楓面前。
不是槍。
是一支索尼的錄音筆。
李青雲伸出手指,按下了那個紅色的按鈕。
“滴。”
紅燈開始閃爍。
李青雲往椅背上一靠,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
姿態慵懶,卻帶着一股掌控全場的壓迫感。
“林少,別停啊。”
“繼續說。”
“剛才說要把誰的手留下來?”
“聲音大一點,清晰一點。”
李青雲指了指那閃爍的紅燈,笑容溫和得像個魔鬼:
“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條,敲詐勒索罪。”
“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故意傷害罪,致人重傷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林少。”
“請開始你的表演。”
“這段錄音,我會讓我的律師備份三份。”
“一份給市局刑偵隊。”
“一份給檢察院。”
“還有一份,送給在那邊喝茶的陸大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