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東海大學西門外的一家轟趴館。
這裏被物理系和計算機系聯合包了下來，舉辦這次的聯誼晚會。
場館裏布置得還挺像樣，彩燈、氣球、零食、飲料，一應俱全。音響裏放着時下流行的音樂，氣氛搞得很熱烈。
然而，這份熱烈的氣氛，卻被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破壞得幹幹淨淨。
左邊沙發區，坐着一群穿着格子衫、牛仔褲，表情略顯木訥的男生，和幾個同樣打扮樸素的女生。他們是物理系的。
右邊卡座區，則是一群穿着沖鋒衣、運動褲，頭發或多或少有些稀疏，但眼神裏透着一股“我是精英”的自信的男生。他們是計算機系的。
兩撥人，各自占據着一邊，中間像是隔着一條無形的楚河漢界，除了剛開始尷尬地打了聲招呼，就再也沒有任何交流。
物理系這邊，大家要麼在低頭玩手機，要麼在小聲討論着某個星體的衰變周期。
計算機系那邊，則是在高談闊論着什麼新的編程語言、什麼區塊鏈技術，每個人都顯得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這哪裏是聯誼晚會，這分明是兩個不同物種的觀察現場。
沈逸跟着蘇小暖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我靠，這氣氛也太尷尬了吧？”沈逸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蘇小暖也是一臉無奈。
“我早就說了，他們就是一群呆子。”她小聲對沈逸說。
兩人的到來，吸引了場內所有人的目光。
特別是沈逸，一個生面孔，還是跟着他們物理系的系花學霸蘇小暖一起來的，自然成了焦點。
物理系那邊的男生們，看到蘇小暖身邊跟了個清秀帥氣的男生，眼神裏都透着一股“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幽怨。
而計算機系那邊的男生們，則是一臉的審視和不屑。
“那男的是誰啊？沒見過啊。”
“不知道，看着也不像物理系的啊，物理系哪有這麼帥的？”
“管他是誰，能被蘇小暖帶來的，估計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人群中，一個身材高瘦，戴着金絲眼鏡，看起來人模狗樣的男生，目光在沈逸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就是陳峰。
計算機系的技術大神，也是這次聯誼會的組織者之一。
“小暖，你來啦。”一個物理系的女生看到蘇小暖，連忙站起來打招呼，然後好奇地看了一眼沈逸，“這位是？”
“哦，這是我朋友，沈逸。”蘇小暖簡單地介紹了一句，然後拉着沈逸在物理系這邊的角落裏坐了下來。
她一坐下，就拿出手機，假裝在看論文，實際上是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逸倒是無所謂，他拿起桌上的一串葡萄，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他今天就是來看戲的。
晚會的主持人，是計算機系的一個男生，他拿着話筒，試圖搞活氣氛。
“好了好了，各位同學，既然都來了，就別那麼拘謹嘛！我們來玩個遊戲，活躍一下氣氛怎麼樣？”
他提議玩“擊鼓傳花”，傳到誰，誰就要做個自我介紹，再表演個節目。
這種老掉牙的遊戲，自然是沒人響應。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就在這時，陳峰站了起來。
他接過主持人手裏的話筒，臉上掛着自信的微笑。
“我覺得，既然是物理系和計算機系的聯誼，玩那些小女生的遊戲就沒什麼意思了。”他的聲音通過音響傳遍全場，“不如，我們來點有深度的，交流一下學術問題，怎麼樣？”
這話一出，物理系那邊的人，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又來？
這家夥是真的一點機會都不放過，非要在這種場合，也要壓他們物理系一頭。
計算機系那邊的人，則都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紛紛起哄。
“好啊！支持峰哥！”
“就該來點有技術含量的！”
陳峰很滿意這個效果，他推了推自己的金絲眼鏡，目光直接鎖定在了角落裏的蘇小暖身上。
“蘇小暖同學，我記得你是你們物理系的學委吧？上次在學術論壇上，我們關於‘理論物理的現實意義’這個問題，還沒討論完。不如今天，我們接着上次的話題，深入探討一下？”
他的語氣聽起來彬彬有禮，但話裏的挑釁意味，誰都聽得出來。
他這是要當着所有人的面，再給蘇小暖難堪！
蘇小暖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上次在學術論壇，她就是因爲這個問題，被陳峰用各種“技術轉化”、“商業應用”的例子，說得啞口無言，當衆出了醜。
那是她最不擅長的領域。
她擅長的是推導公式，是研究理論，而不是去考慮怎麼把這些理論變成錢。
現在，陳峰又把這個問題拋了出來，分明是想讓她在聯誼會上也下不來台。
物理系的同學們都看不過去了。
“陳峰，你什麼意思？這是聯誼會，不是辯論賽！”
“就是！非要在這裏爭個高下嗎？”
陳峰聞言，嗤笑一聲：“怎麼？只許你們物理系關起門來研究那些虛無縹緲的理論，就不許我們計算機系討論一下現實應用了？還是說，你們物理系的，除了會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公式，就什麼都不會了？”
他這話，直接把整個物理系都給AOE了。
物理系的男生們個個氣得臉紅脖子粗，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因爲陳峰說的，某種程度上也是事實。
他們確實不擅長言辭，更不擅長把理論和實際應用聯系起來。
蘇小暖氣得渾身發抖，她站起身，正想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一只手輕輕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沈逸。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走到了蘇小暖的身邊。
他把嘴裏最後一顆葡萄咽下去，然後從桌上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整個過程，不緊不慢，仿佛周圍劍拔弩張的氣氛，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擦完手，他才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舞台中央的陳峰。
“這位同學，你說得不對。”
他的聲音不大，但通過蘇小暖身前桌上的一個小話筒，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轟趴館。
全場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男生身上。
陳峰也眯起了眼睛，看着這個敢當衆反駁自己的家夥。
“哦？我哪裏說得不對？”他饒有興致地問道。
他以爲沈逸會說一些“科學無貴賤”、“理論是基礎”之類的陳詞濫調。
然而，沈逸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說，理論物理沒有轉化成實際應用，就沒有價值。”沈逸的語氣很平淡，“那我就想問問你，你知道你現在用來敲代碼的電腦，它的核心，半導體芯片，是基於什麼理論造出來的嗎？”
陳峰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量子力學啊，這誰不知道？”
“很好。”沈逸點點頭，“那你知道，支撐着整個互聯網運行的GPS全球定位系統，它每天都需要根據什麼理論，來進行時間修正，否則幾個小時之內，定位就會偏差十幾公裏嗎？”
這個問題，有點超綱了。
陳峰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身後的計算機系學生們也開始交頭接耳。
他們知道GPS，但還真不知道它需要每天進行時間修正，更不知道是根據什麼理論。
沈逸沒有等他回答，直接公布了答案。
“是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和狹義相對論。”
“沒有理論物理，你連電腦都用不上，連網都上不了。你現在站在這裏，用來鄙視理論物理的所有工具，全都是理論物理的產物。”
沈逸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陳峰和所有計算機系學生的臉上。
“你說，它沒有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