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東哥夾着一只皮包,視線在空曠的店門口掃過,又落到牆角堆成小山一樣的彩電包裝箱上。
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兄弟,咱生意不能這麼幹啊,馬上我這本都要裹不住了!”
“東哥,老板今天賣了三台了。”
伍燕看陳平一臉疲憊,趕緊上前跟東哥解釋,想緩和一下氣氛。
“三台?”東哥一聲冷笑,“三台夠幹什麼的!”
“店裏招了這麼多吃閒飯的,賣這麼幾台,連你們幾個的工錢都發不出來!”
東哥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針一樣扎人。
幾個正在擦拭貨架、打掃衛生的女店員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一個個把頭埋得低低的,好像自己真是白吃飯的,臉上火辣辣的。
伍燕站在一旁,嘴巴張了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平從裏屋走了出來,他看着東哥,聲音很平。
“東哥,人是我招的,她們每天從早忙到晚,沒有一個是閒着的。”
“彩電賣得不好,是我的問題,我明天再去明揚路那邊跑一圈。”
“我聽說那條街上新開了好幾家飯店,可能會買電視。”
陳平說完,目光掃過那幾個手足無措的女工。
“東哥是沖着我來的,你們別多想,幹完活就下班回家。”
話音落下,陳平從褲兜裏掏出兩張十塊的大團結,直接塞到伍燕手裏。
“這幾天的工錢,你先幫大家夥兒發下去。明天記着,正常上班,都別遲到。”
伍燕捏着錢,人有點發懵。
另外幾個女工也都抬起頭,看着陳平。
“好,好的!”伍燕瞬間明白了陳平提前發工資的意思。
這是當着東哥的面,告訴所有人。
你們是我陳平的員工!
給你們發錢的人是我,不是他!
伍燕捏緊了那二十塊錢,心裏一股熱流涌過。
“老板發話了,明天都正常來上班,都別胡思亂想。”
東哥看着這番景象,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
“行,行啊兄弟,這事兒是哥格局小了,我不是沖你的員工。”
“可話說回來,不管是誰發的錢,這本錢不都是從咱們倆的生意裏出的?”
“你看看這麼多貨壓在這,我能不急嗎?我心裏燒得慌啊!”
東哥上前兩步,一巴掌拍在索尼電視的包裝箱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你瞧瞧這,索尼牌的,都是緊俏貨!”
“這種生意,哥以前幹過,隨便找個路口擺個地攤,一個下午賣個七八台跟玩兒一樣!”
“你現在倒好,又是店面又是人工,結果呢......”
東哥的話還沒說完,街口傳來一陣刺耳的汽車鳴笛聲。
一輛貨車歪歪扭扭地開了過來。
東哥眼睛一亮,臉上瞬間陰轉晴。
他一把摟住陳平的肩膀,指着開過來的貨車,放聲大笑。
“哈哈!你看看,我說什麼來着!”
“這不就回來了!這才幾點,天都沒黑透,效率!”
“還是我的人能幹事!”
陳平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輛早晨出發的貨車,車頭撞癟了一大塊,一只車燈搖搖欲墜。
車剛停穩,東哥就興奮地拉着陳平往前走。
“走,看看戰果去!”
“還得是......”
東哥拉着陳平走到車前,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散去,就僵在了那裏。
車門打開。
司機王力和另外兩個小弟耷拉着腦袋,跟死了爹娘一樣,坐在駕駛室裏不敢動彈。
東哥的臉由紅轉青,又由青轉黑。
他鬆開陳平,大步走到貨車車廂後面,一把將車門拽開。
下一秒,一聲怒罵炸響。
“操!一群廢物點心!一台都沒賣出去?”
滿滿一車廂的黑白電視機和自行車,碼放得整整齊齊。
早上走的時候是什麼樣,現在回來還是什麼樣。
司機王力哭喪着臉從車上跳下來。
“東哥,真不怪我們啊!鄉下那幫泥腿子,窮的叮當響,哪買得起電視!”
“一個個圍着看熱鬧,就是不掏錢,還說白送給他們都嫌占地方!”
“所以你們就白跑一趟?”
“也......也不全是。”一個小弟在旁邊小聲接了一句。
東哥眼角狂跳,盯着那個小弟。
“什麼意思?”
王力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臉,聲音跟蚊子哼哼一樣。
“鄉下的路太爛了,全是坑,車開得顛。”
“有兩台電視......顛壞了......”
“不過肯定能修好!拿回去肯定能修好!”
“我修你媽!”東哥火冒三丈,反手一巴掌抽在了王力的右半拉臉上。
啪!
清脆的響聲讓所有人都縮了下脖子。
東哥還不解氣,抓起手裏的皮包,對着另外兩個小弟劈頭蓋臉地一頓猛砸。
“飯桶!蠢貨!養你們有什麼用!”
他打累了,叉着腰,胸口劇烈起伏,呼呼喘着粗氣。
“東哥,真不怪我們!”
一個小弟被打得鼻血都流出來了,滿臉委屈地大喊。
“都是那個姓陳的出的餿主意!放着城裏好好的彩電生意不做,非要去鄉下賣什麼破黑白機!”
“要是不去鄉下,能出這事嗎!”
王力也捂着腫起來的臉,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陳平。
東哥喘勻了氣,猛地轉過身,怒視陳平。
“陳平!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以舊換新,換回來一堆賣不出去的垃圾!”
“還他媽搭進去我的人工和油錢!”
“現在電視也壞了!這筆賬,你說怎麼算!”
店裏的幾個女工捏着剛到手的工資,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縮在牆角。
陳平正在檢查那兩台被顛壞的電視機,外殼都裂了。
聽到東哥的質問,他心裏的火也壓不住了。
陳平站直身體,走到東哥面前,毫不退讓地迎上他的目光。
“你問我怎麼算?”
“我倒想問問東哥,這損失,是我造成的嗎?”
“昨天我們說好的,今天下鄉的人是我陳平。”
“如果是我帶隊去的,車壞了,電視壞了,賣不出去一台,所有責任我一個人扛。”
“可今天早上呢?你臨時變卦,把我換了,讓你的人去。”
陳平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現在,你的人把事情辦砸了,你跑過來找我要交代?”
“東哥,做人得講道理吧?”
“你!”
東哥被陳平一連串的質問堵得啞口無言。
他看了一眼門口還沒走遠的員工,又看了看王力他們幾個。
早上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裏,他想抵賴都賴不掉。
“行!換人是我的主意,我認!”
東哥脖子上青筋暴起,指着陳平的鼻子。
“但這以舊換新是你提的吧?去鄉下賣黑白機是你的計劃吧?”
“現在賣不出去了,你敢說跟你沒關系?”
陳平笑了,笑得很冷。
“我還是那句話。”
“不是我經手的事,出了問題,別他媽來找我。”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
東哥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語氣裏帶着威脅,“你別忘了......”
“我昨天晚上才從醫院出來,這事兒不用你天天掛在嘴邊提醒我!”
陳平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聲音也冷了下來。
“我陳平的規矩很簡單,我幹的活我負責,不是我幹的少他媽來賴我!”
“就這麼簡單!”
“好!”
東哥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好!”
他猛地一甩手,怒指着那輛貨車。
“那你自己折騰回來的這堆破爛,你自己給老子處理幹淨!”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明天天黑之前,這些東西你要是賣不掉,這生意,你他媽別想再碰一下!”
“我手底下能幹活的人,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