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接下來的幾天,安全屋裏的氣氛既忙碌又壓抑。

學者把自己關在角落,與腦中瘋狂滋長的禁忌知識搏鬥。她面前攤開的筆記本越來越多,寫滿的文字和符號逐漸從混亂走向一種危險的、令人不安的秩序。偶爾,她會突然抬起頭,眼神空洞地念出一段關於“鏡面維度拓撲結構”或“認知錨定儀式十七種變體”的片段,聲音平直得不像她自己。藥師不得不定期給她服用強效的寧神藥劑,防止她的意識被徹底沖垮。代價是學者大部分時間都處於一種昏沉與短暫清醒交替的狀態,但她的確在痛苦中榨取出了一些有價值的信息——關於“回音廊”入口可能出現的幾種現實坐標,以及“千面”傳聞中偏好的“交易品”類型。

鐵匠日夜敲打,爲陳冬和影準備更多針對性的小玩意兒。用殘存“渴影之印”的相框木料混合幾種抑靈金屬,他打造了兩枚可以暫時“屏蔽”或“誤導”低級認知窺探的胸針。利用陳冬支付的點數和一些庫存,他還嚐試復原一種古老的“破鏡感知符文”,刻在薄銀片上,讓陳冬貼身攜帶,理論上可以增強他對鏡類異常和污染的主動探測範圍與精度,但警告說這東西也可能像燈塔一樣吸引某些存在的注意。

藥師調配的藥劑變得更加復雜和……昂貴。穩定陳冬體內污染平衡的藥劑需要一種稀有的、只生長在特定“靈薄邊緣”區域的“夢魘苔”,收藏家動用了不少人脈和點數才弄到少許。給學者用的寧神藥劑則摻雜了微量安撫精神的超凡生物腺體提取物,同樣價格不菲。陳冬的點數儲備如同雪崩般減少,壓力不僅來自物資,更來自這種資源上日益明顯的依賴和虧欠。

收藏家如同一個精密的蜘蛛,在情報網絡的絲線上忙碌。他證實了“血色盛宴”確實在加大對陳冬相關線索的搜尋力度,並且其內部似乎對如何處理陳冬存在分歧,這暫時延緩了他們直接、暴力的行動,但意味着更復雜詭譎的算計可能已經在暗中編織。關於“純淨鏡胚”,他收到了幾條反饋:一個聲稱在某個廢棄天文台找到過疑似受星辰滋養的水晶原石,但地點危險;一個在隱秘拍賣會流出風聲,下月初可能有一面“未映人像的古董銀鏡”出售,起拍價高得嚇人;還有一個聽起來最像陷阱——某個獨立玩家聲稱自己擁有一塊“月光水晶”,願意以“協助完成一次探索任務”爲代價交換。

“‘自願倒影’依然毫無頭緒,”收藏家在一次晚間匯總時疲憊地捏着眉心,“符合條件且願意的活物……要麼是聖人,要麼是瘋子,要麼就是帶着我們無法察覺的致命企圖。”

陳冬沉默地聽着,掌心銀紋在燈光下泛着冷淡的光澤。吸收“竊影之框”的殘響後,紋路似乎穩定了一些,但那種冰冷的、“非我”的認知碎片偶爾仍會在意識邊緣浮動,帶來一瞬的身份模糊感。他發現自己有時會無意識地用指尖摩挲那些紋路,仿佛在確認某種逐漸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就在他們糾結於下一個目標時,學者在一次藥效間隙的清醒中,猛地抓住陳冬的胳膊,眼睛瞪得很大,瞳孔卻有些渙散:“畫廊……西區……廢棄的‘視界畫廊’……牆在哭……畫在動……鏡子在笑……不對,是畫變成了鏡子……還是鏡子變成了畫?‘認知’……‘色彩’……‘禁錮’……要去……小心色彩……尤其是……紅色……”

斷斷續續的囈語後,她又陷入昏睡。但信息足夠明確:西區廢棄的“視界畫廊”,可能存在與“鏡”和“認知”相關,且涉及“色彩”與“禁錮”的污染事件。

“這聽起來像第二個污染源線索。”影分析道,“‘禁錮’可能意味着某種囚禁或封印特性,與‘竊影之框’的‘汲取’不同,符合‘拾荒匠’要求的‘不同來源’。”

沒有更多選擇。第二天傍晚,陳冬和影再次出發,前往西區。

“視界畫廊”曾是前衛藝術家的聚集地,數年前因一場離奇大火和多位藝術家相繼精神失常而關閉,一直荒廢至今。鏽蝕的鐵門虛掩,牆上塗鴉斑駁,院內雜草叢生。即使站在門外,陳冬也能感到掌心銀紋傳來一陣陣輕微的、帶有刺痛感的悸動,仿佛裏面有無數細小的針在試圖刺探他。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陳舊的顏料和焦糊味,還有一種更隱晦的、甜膩到令人作嘔的香氣。

他們謹慎地進入。畫廊內部空間很大,但一片狼藉,燒焦的畫框、坍塌的展板、散落一地的顏料管和畫布碎片隨處可見。然而,在一些未被完全焚毀的牆面上,依稀能看到殘留的壁畫或掛畫痕跡。那些色彩異常鮮豔、濃烈,即便蒙塵,也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生動。

陳冬啓動“破鏡感知符文”,銀片微微發燙。他的視野似乎蒙上了一層極淡的銀色濾鏡,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化。那些殘留的色彩仿佛活了過來,如同有生命的流體在牆壁和廢墟表面緩慢蠕動、交融。更詭異的是,在一些色彩堆積最濃豔的區域,他隱約看到了模糊的、不斷變幻的輪廓——有時像扭曲的人形,有時像無法名狀的物體,它們似乎在色彩中掙扎、扭動,卻無法脫離二維的平面。

“不是直接的鏡面,”陳冬低聲道,感到銀紋的悸動與那些色彩產生了某種共鳴,“但……這些色彩本身,在‘映照’或‘囚禁’着什麼。認知被色彩轉化並固定了。”

影的陰影在昏暗的光線下延伸,觸碰那些色彩鮮豔的區域。他的影子邊緣在接觸時微微模糊、顫動,仿佛在抵抗某種同化力。“很強的‘存在固化’傾向。這些色彩不是普通的顏料,混合了靈性介質,甚至可能……包含活物的部分靈髓或認知碎片。它們形成了一個個微型的‘色彩囚籠’。”

他們深入畫廊。越往裏走,殘留的“色彩囚籠”越多,越完整。有的如同一幅幅完整的、風格狂亂的抽象畫,有的則是殘缺的肖像或風景片段。陳冬能“聽”到這些色彩中傳來極其微弱的、混亂的精神回響:痛苦、狂喜、絕望、迷醉……各種極端的情緒如同被封存的呐喊。

在一個相對完好的側廳,他們看到了最令人心悸的景象。整面牆壁被一幅巨大的、未完成的壁畫占據。壁畫描繪的似乎是一個無限延伸的、由各種鏡面和扭曲通道構成的空間——正是學者描述中“回音廊”的某種抽象表現!而在這幅壁畫的關鍵節點上,塗抹着大塊大塊濃稠得如同血漿的暗紅色顏料。這些紅色顏料不僅“活着”,而且在緩緩脈動,如同心髒般收縮舒張。每一次脈動,都有一股強烈的、充滿惡意和引誘的精神波動擴散開來,試圖侵蝕觀看者的心智。

“小心紅色……”陳冬想起學者的警告,立刻移開視線,但精神仍感到一陣輕微的暈眩和躁動。他掌心的銀紋對那暗紅色產生了強烈的排斥和吸引並存的矛盾反應。

“這東西……不僅僅是污染源,”影的聲音帶着罕見的凝重,“它像是一個‘坐標’,或者一個‘呼喚裝置’。這些紅色,在試圖與某個地方——很可能就是‘回音廊’——建立聯系,或者吸引其中的某些東西過來。”

壁畫下方散落着一些畫具和一本燒焦一半的素描本。陳冬小心地翻看,素描本上潦草地記錄着原畫者瘋狂的構思和囈語,多次提到“真正的藝術在於呈現靈魂的鏡廊”、“色彩是囚禁認知的鎖鏈,也是通往真實的鑰匙”、“紅色……祂最喜歡的顏色……呼喚祂……成爲畫的一部分……”

“畫者被蠱惑了,或者主動獻祭了自己,試圖用這幅畫作爲通道或祭壇。”陳冬合上素描本,“這些紅色顏料,恐怕就是我們要找的第二種污染源——強烈、邪異,與‘鏡廊’直接相關,且具有‘主動呼喚’和‘認知侵蝕’的特性。但它太危險了,活性極高。”

直接觸碰或吸收這些紅色顏料,風險不可估量。但他們需要“污染的燃料”。

就在他們思索對策時,側廳入口處,傳來了緩慢的、清晰的鼓掌聲。

“啪、啪、啪。”

一個穿着得體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着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裏。他臉上帶着和煦的微笑,眼神卻冰冷如蛇,仔細地打量着陳冬和影,最後目光落在陳冬的手上——那裏,銀紋正因紅色顏料的刺激而微微發光。

“精彩的分析,‘契約擾亂者’先生,還有這位……‘影’先生。”男人的聲音溫文爾雅,卻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欣賞,仿佛在評價兩件有趣的藏品,“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裏,還認出了這幅‘未完成的頌歌’的價值。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盛宴’的‘品鑑師’,你們可以叫我‘顧問’。”

“血色盛宴。”陳冬全身肌肉繃緊,鉛盒在懷裏變得滾燙。影悄無聲息地移動了半步,將陳冬護在側後方,陰影在他們腳下無聲蔓延。

“放輕鬆,兩位。”‘顧問’微笑着擺了擺手,“我今天來,不是來執行‘收割’或者粗暴的‘收集’。那樣太沒美感,也浪費了你們展現出的……潛質。尤其是你,陳冬先生。你能吸收‘竊影之框’的殘響,還能與這‘呼喚之紅’產生共鳴……你正在走的這條路,非常有趣,也充滿可能性。”

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盛宴’內部,並非所有人都只想掠奪。有些成員,比如我,更欣賞‘栽培’與‘引導’。我們願意投資有潛力的‘種子’,提供他們成長所需的資源、知識、保護……當然,在未來某個合適的時刻,期待獲得豐厚的‘回報’。這比一次性榨取,要劃算得多,也優雅得多。”

赤裸裸的招攬,包裹在精致的糖衣裏。

“比如,”‘顧問’指了指牆上脈動的暗紅色,“你們需要‘污染的燃料’,這‘呼喚之紅’是上佳之選,但你們無法安全提取和保存。我可以提供方法,甚至……幫你們穩定它。作爲預付的善意。”

“代價呢?”陳冬聲音幹澀。

“一個小小的‘優先合作權’協議。”‘顧問’從懷中取出一張泛着暗金光澤、質地奇特的紙卷,上面空無一字,“籤署它,代表你同意,在未來‘盛宴’提出一次正式合作邀請時,你有義務優先考慮,並在條件合理的情況下接受。當然,協議受‘契約’之力保護,絕對公平。而作爲籤約禮物,除了幫助處理‘呼喚之紅’,我還可以透露一個關於‘純淨鏡胚’的確切消息——我知道一塊符合要求的‘星光水晶’在哪裏,以及如何相對安全地取得它。”

誘惑巨大。急需的污染源和鏡胚線索,似乎唾手可得。但代價是與虎謀皮,籤署一份內容空白的“優先協議”。

影的手輕輕搭在了陳冬的肩膀上,一股微涼的、穩定的感覺傳來,驅散了一些紅色顏料帶來的精神躁動和‘顧問’話語中的蠱惑力。

陳冬看着‘顧問’虛僞的笑臉,又看了看牆上那脈動不祥的紅色,最後目光落在自己掌心蔓延的銀紋上。他想起了黑石堡中那些被契約捆綁、扭曲的靈魂,想起了“拾荒匠”關於代價的警告,想起了學者混亂知識中的警示——“勿允鏡中之求”。

“謝謝你的好意,‘顧問’先生。”陳冬緩緩開口,壓下心中的波瀾,“但我習慣了自己掙來的東西。合作,等我們有了對等的資格時,再談不遲。”

‘顧問’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卻瞬間冷了下來,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真是遺憾。有潛力的種子,往往也伴隨着令人不悅的……倔強。”他輕輕嘆了口氣,“那麼,爲了不讓如此優質的材料浪費,我只好采用更直接的……”

他的話沒說完。

側廳另一端的陰影裏,突然傳來“咔嚓”一聲輕響,像是玻璃碎裂。緊接着,牆上那幅壁畫中,一塊描繪着扭曲鏡面的區域,色彩突然劇烈翻涌,如同水銀瀉地般從牆面“流”了下來,在地上迅速凝聚、拉伸,化作一個由流動色彩和破碎鏡片勉強拼湊而成的、不斷變幻形態的扭曲人形!它沒有五官,但面對‘顧問’的方向,散發出強烈的敵意和貪婪。

“哦?”‘顧問’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被‘呼喚之紅’吸引來的‘回音廊’遊離體?還是這裏的殘存怨念借色彩顯化?真是不巧。”

那色彩鏡面怪物發出一陣無聲的尖嘯,猛地撲向‘顧問’,所過之處,地面的灰塵和碎屑都被染上詭異的色彩。

“機會!”影低喝一聲,陰影猛地卷向陳冬,將他拉向側廳另一側的破裂窗戶。“讓它拖住他!我們拿東西走!”

陳冬瞬間明白。他們的目標始終是污染源。趁着‘顧問’被突然出現的怪物纏住,正是奪取“呼喚之紅”並脫離的時機!他沒有猶豫,沖向壁畫,掌心銀紋光芒大盛,產生強烈的吸力,目標不是整個紅色顏料塊,而是其中最核心、活性最強的一小團!同時,他取出一個鐵匠特制的、內刻封印符文的小型鉛罐。

奪取,封印,撤離。必須在‘顧問’解決怪物或怪物轉而攻擊他們之前完成!

色彩在翻騰,怪物在嘶吼,‘顧問’的冷哼聲中夾雜着奇異的力量波動。陳冬的手,伸向了那團脈動的、不祥的暗紅。

新的危機,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和第三方勢力的介入,驟然爆發。而清單上的第二項污染源,正以最危險的方式,等待被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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