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李子峰沿着青石官道獨行。他腰間的儲物袋隨着步伐輕晃，裏面裝着在青陽城淘的一本名叫“定神訣”的精神功法，可以通過呼吸吐納與觀想心神，穩定識海波動，增強神識幹擾的能力。
這是他今日最大的收獲，本想尋個客棧落腳，卻在轉過山坳時嗅到了焦糊味。
“妖氣。”他瞳孔微縮，踏雪無痕步法悄然展開。身形如風中落葉掠過樹梢，半盞茶功夫便看到了火光沖天的村落。
村口歪倒的石碑上，“青河村”三個字被妖力灼得焦黑。十餘間茅草屋正在燃燒，幾個披頭散發的村民踉蹌着從火海中逃出，卻被三道灰影撲翻在地。
這是個不大的村落，此刻卻已成人間煉獄。半數以上的房屋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將跳躍的人影投在焦黑的牆壁上，顯得猙獰可怖。三個身影在火光中竄動，它們身形似狼，卻直立行走，渾身覆蓋着灰黑色的毛發，利爪閃着幽冷的寒光，正將村民的屍體拖拽撕扯，口中發出滿足又殘忍的怪笑。
“吼！人類的血肉，真香！”爲首的狼妖足有一丈高，渾身灰毛間夾雜着暗紅斑紋，前爪撕開村民胸膛時，喉間發出快意的嘶吼。它身後兩只小妖正將啼哭的孩童按在血泊中，利爪懸在幼童天靈蓋上。
李子峰隱在暗處，神識掃過三妖。爲首的是妖將境，相當於築基中期，另外兩只不過妖兵境，堪堪摸到築基門檻。他嘴角泛起冷笑——這等貨色，也敢在人間肆虐？
可看清狼妖們的所作所爲，感受着空氣中彌漫的絕望與痛苦，李子峰只覺得一股怒火從丹田直沖上來，燒得他血液都仿佛沸騰了。他見過妖獸傷人，卻從未見過如此肆無忌憚、以殘殺人類爲樂的妖族。這些狼妖，不僅有智慧，更有着對人類刻骨的惡意，他們的笑鬧聲，比最惡毒的詛咒還要刺耳。
“孽障”！
他低喝一聲，北冥十三槍如黑龍出淵。槍尖未至，槍身帶動的氣流已將十丈內的火焰掃得倒卷。狼妖首領瞳孔驟然收縮，本能地感覺到死亡威脅，後腿猛蹬想要閃避，卻發現全身妖力竟被某種無形力量死死壓制。
“噗！”玄鐵槍毫無阻礙地貫穿狼妖頭顱，黑金色靈力順着槍杆噴涌而出，在狼妖體內炸開成一朵璀璨的靈花。妖將境的狼妖連慘叫都未發出，龐大的身軀便轟然倒地，化作一堆灰霧。
另外兩只小妖嚇得肝膽俱裂，丟下孩童就要逃竄。李子峰足尖輕點地面，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它們身後。左手成掌按在一只小妖後頸，精純靈力如利刃般絞碎其妖丹；右手持槍橫掃，另一只小妖被槍風掃中胸口，肋骨盡斷倒飛出三丈遠。
“人類修士！”僥幸未死的小妖蜷縮在血泊中，渾身顫抖着嘶吼，“我們是毒夫子座下......”
“聒噪。”李子峰一槍洞穿其咽喉，看着妖血染紅的槍尖皺眉。這狼妖臨死前的話讓他心中微動，卻並未深究——在絕對的境界壓制下，任何掙扎都是徒勞。
李子峰收槍而立，看着滿地狼藉與屍體，胸口的怒火並未平息，反而多了一絲沉重。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開始在村子裏搜尋幸存者。
村落裏的火勢漸弱，幸存者們從各處角落爬出來。李子峰數了數，總共七人：三個老人，兩個婦人和兩個幼童。他們渾身浴血，眼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多謝仙長救命之恩……多謝仙長……”最年長的那位老者顫巍巍地給李子峰磕頭，老淚縱橫，“這些狼妖……這些狼妖太不是東西了……三個月前就來過一次，搶走了我們好多糧食和牲畜，沒想到這次……這次竟然直接屠村……”
另一位老婆婆哭着補充道：“他們說……說我們人類是圈養的牲畜，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仙長，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李子峰沉默地聽着，拳頭在袖中攥得死緊。圈養的牲畜？他想起了師父曾經偶爾提及的圈內局勢，說人族與妖族雜居，雖偶有摩擦，但大體還算平靜。可眼前的景象，耳邊的哭訴，卻無情地撕碎了那層平靜的面紗。
看着廢墟中的斷肢殘骸。他也見過家族典籍中記載的妖族入侵，卻從未想過會親眼目睹這般慘狀。狼妖的爪痕深入石牆三寸，顯然是用妖力催發；被啃食的屍體上殘留着腐蝕毒素，傷口處泛着詭異的青紫色。
原來在這圈邊地帶，人族竟過着如此朝不保夕、任妖宰割的日子。這些狼妖，不過是些低階妖族，就能如此肆意妄爲，視人命如草芥。那更高階的妖族呢？那些在權力中心的妖族，又會如何看待人族？
他看着幸存的幾人，他們衣衫襤褸，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對未來的迷茫。他們沒有修爲，手無寸鐵，在強大的妖族面前，就像待宰的羔羊。
“收拾些細軟，我帶你們去青陽城。”他解下腰間的水囊拋給最近的婦人，“明日天亮前必須離開這裏。”
“可是仙人......”老者欲言又止，渾濁的老眼滿是悲戚，“我們的糧食都被燒了，連御寒的衣物都......”
李子峰環視四周，突然注意到村東頭有間未完全燒毀的土窯。他走過去，在廢墟中翻找出半袋未被燒盡的粟米，又從儲物袋中取出五兩銀子塞給老者：“去青陽城的坊市，這些銀子足夠換些糧食與衣物了。”
“這......這如何使得？”老者捧着銀子的手直發抖，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您已經救了我們的命，怎好再收您的銀子......”
“不必報答。”李子峰搖搖頭，目光望向南方，那裏是南國的方向，也是這些狼妖口中“管得嚴”的地方。可連靠近南國的村落都遭此劫難，那所謂的“管”，又有多少力度？
“拿着。”李子峰將粟米系在幼童腰間，一行七人在李子峰的護送下離開青河村，一路上，看着身邊這些劫後餘生的人們，聽着孩子們偶爾因爲噩夢發出的囈語，李子峰的心境悄然發生了變化。
他以前修行，更多是爲了穩步提升境界，爲了走得更遠更穩。可現在，他心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僅僅依靠個人的強大，只能救下眼前這幾個人。可圈內之大，像青河村這樣的村落還有多少？像這些幸存者一樣掙扎在生死邊緣的人族還有多少？
“必須要有秩序。”李子峰在心中默默想道，“一個能讓人族安穩生活，不再被妖族肆意屠戮的秩序。”
他想起那些狼妖囂張的話語，想起幸存者絕望的眼神，身爲紅旗下長大的李子峰，一股前所未有的決心在他胸中升騰。
“將來，我一定要統一這圈內，至少要讓人族的領地，徹底清除這些邪惡吃人的妖族！”
“我要建立一套規則，讓所有妖族都明白，人族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傷害人族者，無論其境界高低，背景如何，都必須付出代價！”
夜色深沉，星光黯淡，可李子峰的眼神卻越來越亮，如同寒夜裏燃起的篝火，帶着堅定的光芒。他護送着幸存者，一步步朝着青陽城的方向走去，腳下的路，似乎也因爲心中這新的信念，變得更加清晰而沉重。
這一夜，青河村的血火，在他的道心上，刻下了一道永不磨滅的印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