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城的城門比落霞鎮整個鎮子還要壯闊,青黑色的城磚上布滿了歲月沖刷的痕跡,卻依舊透着一股堅不可摧的厚重感。城門上方懸掛着一塊巨大的匾額,“藍天城”三個金色大字筆力遒勁,隱隱有靈力流轉,顯然出自高人之手。
李子峰混在入城的人流中,一身灰布道袍,面容普通,修爲氣息被他刻意壓制在築基中期,看起來就像個剛入門不久、跟着師門長輩來長見識的外門弟子。這便是他爲羅網成員特制的“換形訣”,不僅能改變容貌身形,還能微調氣息,除非遇到化神期以上的大能,否則很難被看破。
“入城費,一兩銀子。”守城的修士面無表情地說道,目光在李子峰身上掃過,見他修爲低微,便沒再多看,揮手放行。
踏入藍天城,李子峰才真正體會到這座城池的繁華。寬闊的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有售賣法寶符籙的,有擺攤出售靈材丹藥的,甚至還有幾家專門爲修士開設的酒樓茶館,門口掛着的招牌上寫着“靈米燉雪雞”“醉仙釀(蘊含微弱靈氣)”等字樣。
街道上往來的修士絡繹不絕,三三兩兩,衣袍各異,顯然來自不同的家族或宗門。其中不乏一些氣息強橫的老者,想來是各家帶隊的長輩,而更多的,則是與王權霸業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他們臉上帶着或興奮或矜持的神色,目光中充滿了對接下來大會的期待。
“果然是黃金一代啊……”李子峰心中暗嘆。光是在街上隨意掃過,他就發現了十幾個天賦不俗的少年,其中有幾個的氣息甚至比他當年築基中期時還要渾厚,這在他之前遊歷的那些偏遠城鎮,是絕難見到的。
藍天大會的會場設在城中心的演武場。這演武場極大,足以容納上萬人,四周搭起了數十層看台,最高處是給道盟元老和各大世家家主準備的雅間,中間幾層是各家族子弟和修士的席位,最外圍則留給了像李子峰這樣的“散修”或“外門弟子”。
李子峰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這裏視野不錯,既能看清場中的比試,又不容易引起注意。他剛坐穩,就聽到周圍的人開始議論起來。
“聽說了嗎?這次大會是道盟牽頭,說是要考較各家子弟的本事,擇優選拔些人,去做件‘關乎人族氣運’的大事。”旁邊兩個修士的議論聲飄進李子峰耳中。
“什麼大事?還得勞煩道盟親自出面?”
“誰知道呢,不過看這陣仗,怕是不簡單。你瞧那邊——”說話的修士朝東側一指,“王權家的小公子來了,還有天眼楊家的楊一嘆,連不常露面的李家兄弟都到了,這可是百年難遇的盛況。”
李子峰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群錦衣少年簇擁着一個白衣身影,那人負手而立,雖年少,卻自有一股睥睨氣度,正是王權霸業。他身側站着個戴青銅面具的少年,身形挺拔,氣息內斂,想必就是楊一嘆。不遠處,李自在與李去濁正低聲交談,眉宇間帶着幾分桀驁。
這便是黃金一代啊……李子峰心中輕嘆。他們此刻尚不知未來的坎坷,眼中只有對大道的向往與少年人的鋒芒。
大會開場的鑼鼓聲響起,道盟一位白須長老走上台,聲音透過靈力傳遍全場:“今日聚於藍天城,爲的是讓各家子弟切磋共進,揚我人族銳氣!凡年滿十六、未滿二十者,皆可上台較技,點到即止,以顯我修士風度!”
冠冕堂皇的“切磋共進”麼。李子峰眸光微沉,道盟行事果然謹慎,真正的目的絕不會擺在明面上。
比試很快開始。少年修士們輪番上場,劍影刀光與法術靈光交織,引得台下陣陣喝彩。李子峰的目光掠過那些聲名鵲起的天才,最終落在幾個不起眼的身影上。
一個穿粗布短打的少年,使一對鐵尺,招式樸實無華,卻總能在毫厘之間避開對手的鋒芒,防守得滴水不漏,顯然心性沉穩至極;一個梳着單辮的少女,修爲有着築基初期的實力,卻能以特制的符籙引動周圍靈氣,借力打力,將築基中期實力的對手逼得狼狽不堪,足見對陣法符籙的天賦;還有個瘸腿少年,看似行動不便,卻能操控數枚細針,精準度驚人,趁對手不備便能封住其靈力運轉,手段刁鑽卻有效。
李子峰默默將這些名字記在心裏。羅網要壯大,靠的不僅是情報與財富,更需要能獨當一面的人手。這些少年天賦不俗,又非世家嫡系,少了些條條框框的束縛,若能收入麾下,悉心培養,將來必是助力。
“下一場,肖家肖天昊,對孫家孫明!”
裁判的聲音剛落,一個身着錦袍的少年便緩步走上台。他約莫十五六歲,面容俊朗,卻帶着幾分揮之不去的倨傲,腰間玉佩隨步伐輕晃,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肖家?”李子峰的目光瞬間鎖定在那少年身上,瞳孔微微一縮,一股冰冷的殺意不受控制地從心底涌起,又被他強行壓下。
是肖家的人!
雖然他從未見過肖天昊,但“肖”這個姓氏,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頭。當年,正是齊家聯合肖家的黑曜監察使,以“勾結妖族”的莫須有罪名,將他所在的李家滿門抄斬。
雖然他的靈魂已不再是原來的李子峰,但他繼承了原身所有的記憶。父母臨死前的眼神,族人的哀嚎,熊熊燃燒的家宅……那些畫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腦海,幾乎要沖垮他的理智。
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讓他保持着最後一絲清醒。
“果然,有些仇還是盡早報了好,不過此地不宜出手,需好好謀劃一番才是。“李子峰強忍者心中殺意想道。
“呵,就你這點微末道行,也配與我交手?”肖天昊站在台上,折扇輕搖,目光掃過對手,滿是不屑。
孫家少年氣得臉色漲紅,提劍便刺。肖天昊卻不慌不忙,折扇開合間,幾道風刃呼嘯而出,角度刁鑽,顯然是家傳的精妙術法。不過十招,孫家少年便被風刃劃破手臂,踉蹌着認輸。
“不堪一擊。”肖天昊收了折扇,環視台下,仿佛在享受衆人的矚目,“還有誰想上來試試?”
李子峰的目光落在他背後,那裏衣料隨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縈繞着一絲幾乎看不見的金芒——那是金淵霸體訣凝練出的神識絲,細如牛毛,卻帶着金屬性的鋒銳與隱秘。
他不動聲色地朝着肖天昊的方向虛點了一下。
那道神識絲如同最細微的蚊蚋,借着一陣風吹過的掩護,悄無聲息地落在肖天昊的後心,融入衣料下的肌膚。沒有疼痛,沒有靈力波動,甚至連肖天昊自己都毫無察覺,只有李子峰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絲神識的位置,如同在獵物身上做了個無形的標記。
做完這一切,李子峰緩緩鬆開手,掌心已被冷汗浸溼。他看着台上意氣風發的肖天昊,眼中寒意漸濃——大會結束後,只要你離開藍天城,這筆利息,我會親自上門去取。
接下來的比試中,李子峰壓下心頭的波瀾,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大會本身。他發現,那些表現突出的少年,在比試結束後都會被道盟的執事悄悄帶走,送入後方的閣樓,許久才出來,且出來時神色都帶着幾分激動與凝重。
王權霸業與楊一嘆自然也在其中。李子峰看到王權霸業從閣樓出來時,手中多了塊黑色令牌,眼神裏的鋒芒似乎更盛了些。
“看來,所謂的‘關乎人族氣運’之事,才是大會的真正目的。”李子峰心中了然。道盟借着切磋的名義篩選人才,而這些被選中的少年,恐怕將承擔某項隱秘而重要的任務。至於是何任務,此刻還無從得知,但能讓道盟如此鄭重,又能讓王權霸業這等人物動容,絕非小事。
夕陽西下時,大會的比試告一段落。閣樓裏的長老們陸續離去,各家族子弟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返回住處。李子峰混在散場的人群中,慢慢往外走,腦海中不斷梳理着今日的收獲:記下了七個有潛力的少年,給仇人做了標記,大致摸清了大會的核心目的是選拔人才執行秘密任務。
走到演武場出口時,他迎面撞上一個人。
“抱歉。”他下意識道歉,抬頭卻愣住了。
眼前是個戴面具的少年,身形與楊一嘆有些相似,但面具樣式不同,是張帶着幾分戲謔的狐狸面具。少年看了他一眼,忽然輕笑一聲:“這位道友,你的心跳,剛才好像有點快啊。”
李子峰心中一凜,面上卻依舊保持着怯懦:“沒、沒有,可能是人太多,有些緊張。”
少年沒再追問,只是擺了擺手,轉身匯入人群。李子峰望着他的背影,眉頭微皺——剛才那瞬間,他感覺到對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換形訣的僞裝,落在了自己的金丹上。
是錯覺嗎?
他定了定神,加快腳步離開了演武場。不管是不是錯覺,藍天城已經不宜久留,他得盡快離開,先去處理肖天昊的事,再將大會的情報傳回羅網總部。
夜色漸濃,藍天城的燈籠次第亮起,映照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李子峰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雙看似怯懦的眼睛裏,藏着怎樣的鋒芒與殺意。
而被他記在心底的那些名字,那些少年,以及那場大會背後的秘密,都將成爲他下一步布局的棋子。羅網已經張開,接下來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然後——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