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辰摔門而去後,別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沈微在地毯上坐了許久,直到四肢冰冷麻木,眼淚流幹,才扶着牆壁,踉蹌着站起身。
身體的疼痛和心靈的疲憊幾乎要將她壓垮,但小腹中那微弱卻堅韌的生命力,像黑暗中的一點螢火,提醒她不能倒下。她走到浴室,用冷水一遍遍沖洗着臉,看着鏡中那個眼睛紅腫、臉色慘白、卻眼神異常清亮的自己。
不能再等了。每多待一天,變數就多一分。陸寒辰的耐心顯然已經告罄,蘇雨晴虎視眈眈,而她那剛剛窺見一角的身世之謎,更是充滿了未知的風險與機遇。
她必須行動起來,在她還能利用這有限自由的時候。
首先,是經濟獨立。那筆抵押胸針得來的資金,是她唯一的底氣。她將其大部分轉入了一個通過顧瑾年關系開設的、極其隱秘的海外賬戶,只留下一小部分作爲日常備用。
然後,是未來的安身立命之本。她不能再做依附於人的莬絲花。大學時被她暫時擱置的珠寶設計夢想,此刻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她需要一個平台,一個能讓她嶄露頭角、積累名聲和資本的機會,更重要的是,一個能讓她在離開陸寒辰後,有能力撫養孩子的職業。
她想起了顧瑾年曾無意中提過的一個國際頂級珠寶設計大賽——“繆斯之淚”。這個大賽規格極高,評審團由行業泰鬥和頂級品牌創意總監組成,獲獎者不僅能獲得巨額獎金,更能一夜之間躋身全球頂尖設計師行列,獲得無數資源和關注。最關鍵的是,大賽允許匿名投稿,初選和復選都通過網絡進行,最大限度地保護了參賽者的隱私。
這簡直是爲她量身打造的機會!
她立刻聯系了顧瑾年,表達了自己的想法。顧瑾年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顯然在評估風險。
“大賽的公正性和保密性你可以放心,評審團裏有我信得過的長輩。”他最終說道,“但是沈微,你要想清楚,一旦你的作品入圍甚至獲獎,你必然會進入公衆視野。屆時,陸寒辰那邊……”
“我知道。”沈微打斷他,語氣堅定,“但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學長,我需要這個機會,不是爲了揚名立萬,只是爲了給我和孩子,掙一條活路。而且,”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如果我真的是……那個沈家的血脈,或許將來,這也是一份能夠拿得出手的、不至於辱沒門楣的憑據。”
她的話語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和自嘲。那個顯赫的家族,對她而言還太過遙遠和陌生,但潛意識裏,她似乎已經開始在意,自己是否配得上那個可能存在的“身份”。
顧瑾年聽出了她的決絕,不再勸阻:“好,我會幫你處理好匿名投稿的技術細節,確保不會追溯到你的IP地址。你需要做的,就是拿出最好的作品。”
接下來的日子,沈微將自己完全沉浸在了設計中。她謝絕了一切不必要的社交,甚至連飯都常常讓人送到房間。對外,她依舊是那個安靜順從、因“孕吐”而精神不濟的陸太太;關起門來,她卻是那個在圖紙和靈感中奮戰的鬥士。
她以“新生”爲主題,設計了一套名爲“破繭”的系列首飾。主石選用了她所能負擔得起的最好的澳洲白歐泊,那種在光線下變幻莫測的虹彩,象征着重生與希望。設計線條打破了傳統的柔美,帶着一種掙脫束縛的凌厲與力量感,又在細節處融入了母親那枚胸針上“南珠累絲”工藝的神韻,以極細的K金絲編織出纏繞的藤蔓,托舉着璀璨的歐泊,寓意着在廢墟中汲取養分,綻放新生。
這不僅是作品,更是她內心世界的寫照,是她對命運不屈的宣言。
她幾乎不眠不休地完善着設計圖,聯系可靠的、與陸氏毫無瓜葛的模型工作室制作參賽樣品,每一個環節都通過顧瑾年安排的秘密渠道進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就在她將最終完善的設計圖與樣品照片通過加密網絡發送給大賽組委會,完成匿名投稿的那一刻,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像是完成了一場重要的儀式,疲憊,卻充滿了久違的、爲自己而戰的充實感。
也正是在這個心神稍稍鬆懈的瞬間,她用於與顧瑾年聯系的加密郵箱,提示收到了一封新郵件。
發件人地址是一串毫無規律的亂碼,主題空白。
沈微的心跳漏了一拍。除了顧瑾年,沒有人知道這個郵箱。
她帶着一絲警惕和莫名的期待,點開了郵件。
內容極其簡短,只有一句話,沒有稱呼,沒有落款,仿佛來自虛空的一聲探詢:
【你母親,可叫沈清辭?】
沈清辭!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沈微所有的思緒!
母親的名字!那個溫婉的、隱忍的、最終帶着遺憾離世的女人的名字!除了至親,幾乎無人知曉的全名!
是誰?是誰會知道母親的名字?還用這種方式來問她?
是南方沈家嗎?他們已經查到她了?還是……另有其人?
巨大的震驚和恐慌攫住了她,讓她一瞬間幾乎無法呼吸。她猛地合上電腦,仿佛那屏幕上簡短的問句帶着灼人的溫度。她環顧四周,明明只有她一個人,卻感覺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窺視。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這封郵件的意圖。對方顯然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在調查,甚至可能已經確認了她的身份。這既是試探,也是一種……無聲的接觸。
她沒有立刻回復。在情況未明之前,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帶來不可預知的後果。她需要時間消化,需要和顧瑾年商量。
然而,命運似乎並不打算給她太多喘息的時間。
就在同一天晚上,陸氏集團總裁辦公室內。
李秘書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前,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次匯報都要凝重,甚至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疑。他將一份薄薄的資料放在陸寒辰面前。
“陸總,您讓我查的,關於太太抵押的那枚胸針……”李秘書的聲音有些幹澀,“我們動用了最高級別的關系網,請教了幾位國內頂級的珠寶鑑定和民俗史學專家,甚至……間接詢問了與南方某些古老家族有往來的人。”
陸寒辰抬眸,目光銳利如刀,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李秘書深吸一口氣,仿佛接下來說出的話重若千鈞:
“所有的線索和證據都指向同一個結論。那枚胸針所采用的‘南珠累絲’工藝,是南方‘雲錦沈家’嫡系一脈獨有的、傳承了數百年的秘技,絕無外傳的可能。而且,根據其珍珠的培育年份、金絲的純度與編織手法細節判斷,這枚胸針的制作年代,應該正是在沈家上一代嫡系大小姐……沈清辭小姐,年輕時所在的時期。”
他停頓了一下,幾乎是屏着呼吸,說出了最終的判斷:
“專家們一致認爲,那枚胸針……極有可能就是雲錦沈家嫡系成員的身份信物,而且,很大概率是屬於當年那位……離家出走的沈清辭小姐的私人物品。”
辦公室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陸寒辰拿着資料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下,指節微微泛白。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震驚、審視,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極其復雜的情緒。沈微的母親……是雲錦沈家失蹤的大小姐?那沈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