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姐妹夜談

沈知意的手很冰,像在冷水裏泡了很久,指尖的涼意透過皮膚,一直滲到葉清歌的骨頭裏。但葉清歌沒有抽回手,她只是任由沈知意握着,臉上維持着那個溫柔的、姐姐式的微笑。

“好啊,”她說,聲音很輕,很軟,像在哄一個鬧別扭的孩子,“我們好好聊聊。”

江嶼寒站在一旁,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眼神很深,但什麼也沒說。他只是點了點頭,然後轉向林姨:

“準備一下小姐的房間,知意今晚住那裏。”

“是,先生。”林姨微微頷首,轉身走上樓。

沈知意鬆開葉清歌的手,率先往樓梯走去。她的背影很直,很僵硬,像一根繃緊的弦,隨時會斷。葉清歌跟在後面,高跟鞋踩在台階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一下一下,像某種倒計時。

二樓的走廊很安靜,壁燈調到了最暗,在牆上投下昏黃的光暈。沈知意停在葉清歌的房間門口,手放在門把上,沒有立刻推開,而是轉過頭,看向葉清歌。

“姐姐,”她說,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裏顯得格外清晰,“你的房間,還是和三年前一樣嗎?”

葉清歌的心髒停跳了一拍。

她不知道沈知薇的房間三年前是什麼樣子。但沈知意的語氣,不像在懷念,更像在試探。

“有些地方改了,”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自然,“嶼寒重新布置過,說讓我住得更舒服一些。”

沈知意盯着她看了兩秒,然後,推開門。

房間裏的燈開着,是葉清歌之前離開時忘記關的。光線很柔和,照着那些法式田園風的家具,照着淺米色的牆壁,照着淡粉色的窗簾,一切都和平時一樣,幹淨,整潔,沒有一絲生活氣息。

沈知意走進去,站在房間中央,目光緩慢地掃過每一個角落。她的表情很平靜,但葉清歌看見,她的手指在身側微微顫抖。

“確實變了,”沈知意說,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以前姐姐喜歡深色,窗簾是墨綠色的,床單是深藍色的,牆上有她自己的畫。現在……全變了。”

她轉過身,看向葉清歌:

“嶼寒改的?”

“嗯,”葉清歌說,走進房間,關上門,“他說這樣更明亮,對心情好。”

沈知意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很淡,很冷:

“是嗎?可他不知道,姐姐其實不喜歡太亮的顏色。她喜歡深色,喜歡沉靜的東西。她說,深色讓人安心。”

她在試探。

每一句話,都在試探。

葉清歌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但她強迫自己保持平靜。她走到床邊坐下,脫下高跟鞋,腳踝的疼痛讓她微微皺眉,但她沒表現出來。

“人都是會變的,”她說,語氣很輕,帶着一點恰到好處的感慨,“經歷了一些事之後,可能會喜歡以前不喜歡的東西。”

沈知意走到梳妝台前,拿起上面的一瓶香水,打開,聞了聞:

“這個牌子,姐姐以前從來不用。她說太甜,像糖果。她喜歡木質調的,清冷的。”

她放下香水,又拿起一支口紅:

“這個色號,姐姐不會塗。她說太豔,像血。”

她放下口紅,轉過身,背靠着梳妝台,雙手抱胸,眼睛直直盯着葉清歌:

“你真的是我姐姐嗎?”

問題來得太直接,太突然,像一把刀,猝不及防地刺過來。

葉清歌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跳動,但她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她只是抬起頭,看着沈知意,眼神溫柔,但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被質疑的受傷。

“知意,”她嘆了口氣,聲音很輕,很軟,“我知道這很難接受。我知道,三年不見,我變了很多。但……”

她停頓了一下,眼眶微微泛紅,但眼淚沒有掉下來,只是在那裏盈盈地閃着光:

“但我真的是你姐姐。如果你不信,我們可以去做DNA檢測,可以去做任何你想要的驗證。但請不要這樣……這樣懷疑我。我會很難過。”

她的聲音在顫抖,帶着一種真實的、被最親的人質疑的痛楚。那不是演的,那是真的——她真的在害怕,真的在難過,真的在絕望。

沈知意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空調出風口輕微的嗡鳴,和窗外遠處隱約的、花園裏的蟲鳴。

終於,沈知意移開了視線。

“對不起,”她說,聲音很啞,很低,“我只是……太想你了。想到有時候,會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夢。怕一覺醒來,你又不見了。”

她走到床邊,在葉清歌身邊坐下。距離很近,近到葉清歌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和她用的某種冷冽的、像雪鬆一樣的香水味。

“姐姐,”沈知意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聲音很輕,“你這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一直不聯系我們?爲什麼連一個電話、一封信都沒有?”

葉清歌的心沉了下去。

這個問題,她必須回答。但怎麼回答?她不知道沈知薇這三年“去了哪裏”,她只知道,沈知薇死了,在一個月前,因爲“車禍”。

但沈知意不知道。

或者說,沈知意“應該”不知道。

“我……”葉清歌開口,聲音很啞,帶着一種刻意的、回憶的痛苦,“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場車禍……我傷得很重,昏迷了很久。醒來之後,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我在哪裏,我是誰,我來自哪裏……全都忘了。”

她停頓了一下,看着沈知意的側臉:

“是一個醫生,一直在照顧我。他幫我恢復記憶,幫我治療。但過程很慢,很痛苦。有時候,我想起一點,就會頭痛,會做噩夢。所以,他讓我暫時不要聯系任何人,等記憶恢復得差不多了,再回來。”

她說得很慢,很艱難,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裏擠出來,帶着真實的、生理性的痛苦。那不是演的,那是她在回憶自己被葉家趕出來的那個雨夜,回憶被龍哥追債的恐懼,回憶籤下那份協議時的絕望。

那些情緒是真的,那些痛苦是真的。

所以,聽起來也像是真的。

沈知意轉過頭,看着她,眼睛很紅,很腫:

“那個醫生是誰?”

又一個問題。

葉清歌的心髒在狂跳,但她強迫自己平靜:

“我不能說。他讓我保密,說這是爲了保護我,也爲了保護他。”

“保護?”沈知意皺眉,“爲什麼需要保護?”

“我不知道,”葉清歌搖頭,眼神茫然,“他不告訴我。他只說,有人在找我,想對我不利。所以,我必須隱藏起來,直到安全。”

沈知意的表情變了。

她的眼神變得很銳利,很警惕:

“誰在找你?誰想對你不利?”

葉清歌搖頭,更用力了:

“我不知道。他從來不告訴我細節。他只說,等我完全恢復了,他會告訴我一切。但後來……後來我自己想起來了,想起你們,想起嶼寒,想起家。我就自己回來了。”

她在賭。

賭沈知薇的“失蹤”和“死亡”背後,真的有陰謀。賭沈知意知道一些什麼,但不知道全部。賭她這番話,能套出一些信息。

沈知意沉默了。

她盯着葉清歌,眼睛一眨不眨,像要從她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但葉清歌的表情太真實,太痛苦,太茫然,找不到破綻。

“姐姐,”沈知意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帶着一種壓抑的顫抖,“那場車禍……真的是意外嗎?”

葉清歌的心髒幾乎要從胸腔裏跳出來。

她知道。

沈知意知道那場車禍不是意外。

或者說,她懷疑。

“我不知道,”葉清歌說,聲音在發抖,這次不是演的,是真的在抖,“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車燈很亮,很刺眼,然後就是劇痛,然後就是黑暗。再醒來,就在醫院了。”

她看着沈知意,眼淚終於掉下來,一顆一顆,滾燙的,砸在手背上:

“知意,你告訴我,那場車禍……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會出車禍?爲什麼我會失憶?爲什麼有人要找我?”

她在反問。

把問題拋回給沈知意。

沈知意看着她,看着她臉上的眼淚,看着她眼中的痛苦和茫然,然後,她的眼眶也紅了。

“我不知道,”沈知意說,聲音哽咽,“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晚上,你說要去見一個人,然後,就再也沒回來。我們接到電話,說你出了車禍,車墜崖了,人……人沒了。”

她的眼淚掉下來,和葉清歌的混在一起:

“我們找了三天,只找到車的殘骸,沒有找到你。警察說,你可能被沖到下遊了,可能……可能找不到了。但我不信,爸媽也不信。我們找了一年,兩年,三年……直到上個月,嶼寒突然說你回來了。”

她抓住葉清歌的手,抓得很緊,很用力:

“姐姐,你告訴我,那天晚上,你要去見誰?爲什麼要在那麼晚,去那麼偏的地方?”

葉清歌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不知道。

她什麼都不知道。

但她必須說點什麼。

“我……”她開口,聲音很啞,“我不記得了。醫生說,可能是因爲那個記憶太痛苦,所以被我選擇性遺忘了。但有時候,我會夢到一些片段……一個男人,站在車燈前,看不清臉。一個聲音,在叫我。然後,就是車翻下山崖……”

她說得很模糊,很破碎,像真的在回憶一場噩夢。

沈知意盯着她,眼睛瞪得很大,瞳孔在收縮:

“男人?什麼男人?你認識他嗎?”

“我不知道,”葉清歌搖頭,眼淚不停地流,“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記得……他手裏拿着什麼東西,在車燈下反光,很刺眼。”

這是她編的。

但沈知意的表情變了。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在顫抖:

“反光的東西?是……是懷表嗎?”

葉清歌的心髒停跳了一拍。

懷表。

江嶼寒昨晚在書房裏,手裏拿着的,就是一塊懷表。沈知薇的懷表。

“我……我不知道,”她說,聲音在發抖,“太模糊了,記不清。”

但沈知意的反應告訴她,她說中了。

或者,接近了。

沈知意鬆開了她的手,往後挪了一點,眼睛死死盯着她,眼神裏有震驚,有恐懼,還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懷疑。

“姐姐,”她開口,聲音很輕,很啞,“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我真的不記得了,”葉清歌說,眼淚流得更凶了,“知意,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那個男人是誰?懷表是怎麼回事?那場車禍,到底是不是意外?”

她往前傾,抓住沈知意的手,抓得很緊,很用力,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告訴我,求你了。我必須知道。這三年,我一直在做噩夢,一直在害怕。我必須知道真相!”

她的聲音在顫抖,眼淚在流淌,表情是那種真實的、被噩夢折磨的痛苦。

沈知意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她突然抽回手,站起身,後退了兩步,眼神變得很冷,很警惕: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在說謊。

葉清歌看得出來。

沈知意知道什麼,但她在隱瞞,在逃避。

爲什麼?

“知意……”葉清歌想說什麼。

“我累了,”沈知意打斷她,轉身往門口走去,“我想休息了。姐姐,晚安。”

她走到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然後,輕輕關上了門。

房間裏,只剩下葉清歌一個人,和滿室的寂靜。

她坐在床上,眼淚還在流,但表情已經變了。

從那種痛苦、茫然的、妹妹式的脆弱,變成了另一種——冰冷的,清醒的,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

沈知意知道什麼。

關於車禍,關於懷表,關於那個男人。

她在隱瞞。

爲什麼隱瞞?

怕她知道真相?

還是怕她說出真相?

葉清歌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離真相,更近了一步。

而沈知意,是這個真相的關鍵。

但今晚,沈知意不會再說任何話了。

她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眼睛很紅,很腫,臉上還掛着淚痕,看起來狼狽,脆弱,像剛經歷了一場情緒崩潰。

但她知道,那不是真的。

那是她演的。

演給沈知意看,也演給她自己看。

因爲她必須演。

必須讓所有人都相信,她是沈知薇,那個“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了”的沈知薇。

只有這樣,她才能活下去。

也只有這樣,她才能找到真相。

找到沈知薇死亡的真相。

找到林婉秋的真相。

找到她自己的真相。

她抬起手,擦掉臉上的淚痕,然後,走到衣櫃前,打開最下面的抽屜,拿出那條包着鑰匙的絲巾。

鑰匙還在,冰涼的,堅硬的,像某種承諾,或證據。

她緊緊攥着它,然後,重新塞回抽屜深處。

她知道,今晚只是一個開始。

明天,還會有更多的試探,更多的懷疑,更多的危險。

但她必須面對。

也必須贏。

窗外,夜色深沉。

遠處傳來鍾聲,很沉,很慢,敲了十二下。

午夜了。

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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