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的風帶着山林的溼氣和青草味,本該讓人精神一振。
可此刻,紀爭鳴只覺得那風跟刀子似的,刮得他骨頭縫都發涼。
那老農就蹲在那兒,慢悠悠地拍打着褲腿上的土,動作跟任何一個田間地頭歇腳的老漢沒兩樣。可他那雙看過來的眼睛,平靜得嚇人,嘴角那點笑,不達眼底,反而透着股打量什麼稀奇物件的玩味。
最要命的是那股子靈壓。不張揚,不暴烈,就那麼自然而然地從他身上、從他腳下那片土地裏彌漫出來,厚重、凝實,像一整座山悄無聲息地挪過來,堵死了所有去路,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這他媽是什麼級別的高手?!紀爭鳴心裏狂吼。蒼鬆子是金丹,威壓外放,跟個超大功率鼓風機似的,吹得人東倒西歪。這老農……他感覺不到明確的“吹”,只覺得周圍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好像被無形的、沉重的東西“按”住了,呼吸都費勁。
他下意識地看向冷燁。
只見冷燁那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此刻肌肉繃得死緊,那雙小眼睛眯成了兩條危險的細縫,死死盯着老農。他握着怪鏟的手指關節因爲用力而發白,身體微微前傾,是那種野獸遇到天敵時,既想進攻又想後退的戒備姿態。
冷燁認識他!而且……很忌憚!
“前……前輩,”紀爭鳴嗓子發幹,硬着頭皮,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試探着開口,“我等途徑此地,無意打擾前輩清淨,這就……”
“途徑?”老農慢吞吞地打斷了他,聲音依舊沙啞,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從我這‘後園子’的地底下,乒乒乓乓,拆牆挖洞地‘途徑’?”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動作依舊遲緩,但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讓周圍的靈壓跟着微微一動。“老頭子我在這兒看了幾十年的門,種了幾十年的草藥,頭一回見着,老鼠打洞,打到我院牆根下來的。”
看門的?種草的?紀爭鳴心裏一萬個不信。誰家看門老大爺有這氣場?
“誤會,都是誤會!”紀爭鳴腦子飛快轉着,嘴裏瞎話張口就來,“前輩,實不相瞞,我等是遭了歹人陷害,被迫遁地逃生,慌不擇路,才誤入寶地!絕無冒犯之意!我們這就走,立刻,馬上!”
說着,他扯了扯冷燁的袖子,示意趕緊撤,換條路。
冷燁沒動。他依舊死死盯着老農,嘶啞的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帶着一種紀爭鳴從未聽過的凝重:
“‘地師’……孫不耕。”
“你不是在‘墜龍淵’守墳嗎?怎會在此?”
地師?孫不耕?墜龍淵?守墳?一連串陌生的名號蹦出來,紀爭鳴聽得雲裏霧裏,但“地師”這名頭,一聽就不好惹,還跟土地打交道,難怪靈壓這麼“沉”。
老農——孫不耕,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在冷燁身上停了停,似乎有些意外:“哦?你這小輩,居然認得老夫?還知道老夫的舊職?”
他上下打量了冷燁幾眼,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思索,隨即恍然:“這股子隔着老遠都能聞到的泥腥血煞味……還有這藏頭露尾、見不得光的德行……你是‘影堂’出來的?不對,‘影堂’那幫崽子,沒你這麼……埋汰。你是‘寒鴉’?”
他竟然一口道破了冷燁的殺手代號!
冷燁身體明顯繃得更緊了,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緩緩吐出一口氣,那口氣仿佛都帶着冰碴子:“孫前輩在此,意欲何爲?也爲那天機閣的賞金?”
“賞金?”孫不耕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天機閣那點破銅爛鐵,也配讓老夫挪窩?老夫守的是‘淵’,不是他天機閣的門。”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紀爭鳴,那目光仿佛有實質的重量,壓得紀爭鳴心頭一沉。
“老夫在此,是等一個人。”孫不耕慢悠悠地說,眼神卻越來越銳利,“等一個,最近鬧得黑山坊市雞飛狗跳,還能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戲,窺探天機的小家夥。”
他說的,是紀爭鳴用【洞察之眸】窺探蒼鬆子的事!他竟然知道?!還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戲”?!
紀爭鳴頭皮發麻。這老怪物,到底是什麼來頭?隔着那麼遠,還能感應到?他等的就是自己?
“前輩找我?”紀爭鳴強作鎮定,“不知晚輩何處得罪了前輩?若是爲了之前莽撞,晚輩願賠罪!”
“得罪?談不上。”孫不耕擺擺手,那動作看起來隨意,但紀爭鳴感覺周圍的“山”好像也跟着晃了晃,讓他腿肚子發軟。“老夫只是好奇。好奇你用的那‘法子’,是從哪個犄角旮旯刨出來的?似乎……有點意思。”
他向前邁了一步。
就那麼小小的一步。
紀爭鳴和冷燁卻感覺,堵在門口的那座“山”,轟然向前平移了尺許!無邊的壓力撲面而來!冷燁悶哼一聲,腳下地面“咔嚓”裂開幾道細紋。紀爭鳴更是喉頭一甜,差點直接跪下去。
“把你那‘法子’,還有教你那法子的人,或者地方,告訴老夫。”孫不耕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老夫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至於你這同伴……”
他瞥了一眼如臨大敵的冷燁,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齒:“‘影堂’的餘孽,老夫沒興趣。你自己了斷,省得老夫髒手。”
紀爭鳴腦子裏瞬間閃過一堆彈幕——如果直播間還開着,此刻怕不是要被【臥槽!這老農逼格爆表!】、【開口就要人命,還要技術!】、【冷大爺:你自己了斷?我謝謝你啊!】給刷屏了。
空氣凝固了。
逃?往哪逃?路被這“山”堵死了。打?拿頭打?這老怪物深不可測,恐怕比蒼鬆子還難纏!
絕境!真正的絕境!
紀爭鳴大腦瘋狂運轉,系統界面在腦海閃爍,一個個道具、技能看過去,卻沒有一樣能對付這種級別的存在。【洞察之眸】冷卻中,而且對這老怪物用了估計也是白給。【正義の凝視】?別鬧了,對築基都可能效果打折,對這老農用,怕是跟撓癢癢似的。
冷燁的呼吸越來越重,他握着怪鏟的手在微微顫抖,不是怕,是身體在本能地抵抗那恐怖的靈壓。他死死盯着孫不耕,嘶聲道:“孫不耕,你當真要替天機閣當狗?”
“狗?”孫不耕笑了,笑聲幹澀,“老夫做事,何需看他人臉色?只是那‘窺天’之法,不該存於世間,更不該落在你等螻蟻手中。交出來,是你們的造化。”
他失去了耐心,又向前邁了半步。
“轟!”
這一次,壓力不再是無形,而是化作了實質!紀爭鳴只覺得雙肩一沉,仿佛真的被兩座小山壓住,膝蓋一軟,“噗通”一聲單膝跪地,嘴角溢出血絲。冷燁也是身體劇震,腳下地面寸寸龜裂,他低吼一聲,手中怪鏟猛地插入地面,才勉強穩住身形,但臉色已然蒼白。
“不給?”孫不耕眼神冰冷,“那老夫,就自己來取。”
他緩緩抬起那只布滿老繭、沾着泥土的右手,五指微張,對着紀爭鳴,凌空一抓!
沒有光芒,沒有風聲。
但紀爭鳴瞬間感覺到,自己周身的空氣仿佛變成了鐵板,瘋狂地向他擠壓過來!更可怕的是,一股無形無質、卻霸道無比的力量,直接侵向他的識海,要強行攫取他的記憶!搜魂!
“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苦苦支撐的冷燁,眼中驟然爆發出駭人的凶光!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退無可退的野獸般的瘋狂!
他猛地拔起插入地面的怪鏟,卻沒有攻向孫不耕,而是反手,狠狠一鏟子拍在了自己胸口!
“噗——!”
一口暗紅色的、仿佛夾雜着金屬光澤的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並非濺落,而是化作一片血霧,瞬間將他整個人籠罩!
血霧中,冷燁的氣息以驚人的速度暴跌,但他的眼神卻變得無比冰冷、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人類的情感。他身上的舊棉襖無風自動,一股陰寒、死寂、仿佛來自九幽地府的恐怖氣息,驟然從他身上爆發開來!
這股氣息,竟然短暫地沖開了孫不耕那厚重如山的靈壓!
紀爭鳴看得心驚肉跳,心裏狂喊:燃血禁術?!冷大爺這是要拼命了!這特效,這氣場,要是直播出去,禮物不得刷爆了?!
“燃血禁術?‘影堂’的‘舍身訣’?”孫不耕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訝色,“你竟然會這個?不對……你這‘舍身訣’不對味,摻了別的東西……”
他話沒說完,血霧中的冷燁動了!
沒有殘影,沒有聲音,他整個人仿佛化作了一道融入陰影的血色閃電,以一種完全違背常理的詭異角度和速度,直撲孫不耕!手中的怪鏟不再是鏟,而是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烏光,直刺孫不耕咽喉!所過之處,連光線都似乎被吞噬,留下一道短暫的黑暗軌跡!
快!狠!詭!這一擊,完全超越了冷燁平時表現出來的實力,甚至隱隱帶上了讓紀爭鳴靈魂都感到戰栗的死亡道韻!
孫不耕臉上的輕鬆終於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他不敢托大,那抬起的右手化抓爲掌,掌心土黃色光芒一閃,一面古樸厚重、仿佛由無數泥土壓縮凝聚而成的方形盾牌虛影瞬間浮現,擋在身前。
“鐺——!!!”
一聲仿佛巨鍾被撞擊的沉悶巨響爆開!恐怖的音波和氣浪以兩人爲中心轟然炸開!
紀爭鳴直接被掀飛出去,重重撞在後面的岩壁上,眼前一黑,五髒六腑都像移了位,大口吐血。
他勉強抬頭看去,只見碰撞中心,煙塵彌漫。
冷燁那驚天一擊,被那面土黃色盾牌虛影死死擋住!烏光與黃芒激烈交織、湮滅!
盾牌虛影劇烈波動,上面出現了細密的裂紋,但終究沒有破碎。
而冷燁的身影,則在碰撞的反震之力下倒飛而回,落地後“蹬蹬蹬”連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堅硬的山岩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最後以鏟拄地,才勉強停住。他周身血霧已然淡薄,臉色慘白如紙,氣息萎靡到了極點,顯然那禁術的反噬極其可怕。
孫不耕站在原地,身形晃了晃,腳下地面無聲下陷了半尺。他低頭看了看掌心那面光芒黯淡、布滿裂紋、最終緩緩消散的盾牌虛影,又抬眼看向氣息奄奄的冷燁,眼中殺意大盛。
“好!好一個‘寒鴉’!”孫不耕的聲音帶着壓抑的怒意,“竟能逼得老夫用出‘後土盾’!看來留你不得!”
他不再留手,雙手抬起,結了一個古怪的法印。刹那間,以他爲中心,方圓十丈內的地面轟然震動!無數土石仿佛擁有了生命,瘋狂蠕動着隆起,化作一只只巨大的、由岩石和泥土構成的猙獰手臂,從四面八方,朝着冷燁和紀爭鳴狠狠抓來!同時,更加沉重恐怖的靈壓從天而降,要將兩人徹底碾碎!
這才是“地師”真正的實力!操控大地,化身牢籠!
冷燁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但更多的是一種狠絕。他猛地扭頭,看向癱在岩壁下的紀爭鳴,嘶聲吼道:“走!我拖住他!往東!三裏外有斷崖,跳!”
說着,他竟不顧抓來的石手和碾壓的靈壓,再次強行催動所剩無幾的靈力,甚至又噴出一口精血灑在怪鏟上,那怪鏟發出淒厲的嗡鳴,他就要再次撲上,做最後的搏命!
紀爭鳴看着那漫天抓來的石手,看着冷燁決絕的背影,看着孫不耕那冷漠無情的臉,一股難以言喻的火焰猛地從心底燒起!
走?往哪走?冷燁拼死創造的機會,跳崖就能活?這老怪物能控地,跳崖跟跳進他手掌心有什麼區別?
不!不能這麼等死!系統!系統!還有什麼能用?!
他瘋狂掃視着系統界面,目光忽然定格在商城某個角落,一個他之前覺得雞肋、從未關注過的、售價高達5000震驚值的一次性道具上——
【道具:“此地無銀三百兩”區域公告牌(一次性)】
【效果:使用後,可強行向以使用者爲中心、半徑十裏內的所有生靈(無論修爲)的靈符/神識,發送一條最高優先級的、無法屏蔽的、持續閃爍的區域公告。公告內容由使用者自行擬定(字數限100內)。公告持續十息。】
【備注:公告就是公告,它不產生任何實際效果,但或許……能產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讓某些不想暴露的人,很尷尬。】
【售價:5000震驚值(你當前的餘額:6211點)】
區域公告?無法屏蔽?最高優先級?讓不想暴露的人尷尬?
一個瘋狂到極點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紀爭鳴的腦海!
他猛地看向孫不耕,看向這操控大地、自稱守淵、卻對天機閣內部事務(窺天之法)如此“好奇”和“忌憚”的老怪物……
賭了!
“系統!”紀爭鳴在腦海中嘶吼,“兌換【“此地無銀三百兩”區域公告牌】!立刻!馬上!”
【叮!消耗5000震驚值,兌換成功!】
【請宿主擬定公告內容(100字內)。】
紀爭鳴瞪着那漫天抓下的石手和孫不耕冰冷的臉,用盡全身力氣,在腦海中咆哮出他精心構思(瞎編)的公告內容:
“天機閣東洲分部絕密通告: 現確認,‘墜龍淵’前守淵使、代號‘地師’之孫不耕,實爲‘影堂’餘孽‘寒鴉’之間諜,潛伏多年,意圖不軌!其此刻正位於黑山坊市以北三十裏,黑石山脈廢棄礦洞口,欲對天機閣要犯滅口!請附近所有天機閣所屬、及各路正義道友,速往圍剿!死活不論!重復,死活不論!(此通告優先級:絕密/緊急)”
【公告內容確認。】
【“此地無銀三百兩”區域公告牌啓動!覆蓋半徑:十裏!最高優先級發送中……】
紀爭鳴心裏瘋狂吐槽:孫不耕是間諜?還和冷大爺一夥?這通告發出去,怕不是要把聽到的人CPU都給幹燒了!孫不耕這老梆子看到通告,臉色得有多精彩?老子這波自爆式造謠,成了就是神操作,不成……那就真成遺言了!
下一刻——
以紀爭鳴爲中心,半徑十裏內,無論是正在黑山坊市裏看熱鬧的、躲在家裏的、還是正在山裏搜索的、甚至包括剛剛追到礦洞附近、正在琢磨怎麼下去的天機閣築基修士,以及……剛剛用神識鎖定這片區域、正急速趕來的蒼鬆子……
所有人的靈符,或者直接在他們腦海中,毫無征兆地、強制性地、用最大音量、最醒目方式,炸響了一則閃爍着刺眼紅光、標注着“天機閣東洲分部絕密/緊急”字樣的通告!
通告內容,正是紀爭鳴瞎編的那段!
十裏之內,一片死寂。
緊接着,是轟然炸開的混亂和譁然!
“什麼?!地師孫不耕是間諜?!”
“和寒鴉一夥?要對天機閣要犯滅口?!”
“絕密通告!就在北邊三十裏!礦洞口!”
“快快快!去看看!”
“蒼鬆子特使好像也在往那邊趕!”
而礦洞口。
那漫天抓下的石手,僵在了半空。
孫不耕臉上那萬古不變的冷漠和殺意,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裂紋。他猛地扭頭,仿佛感應到了什麼,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怒,甚至……一絲隱藏極深的慌亂?!
他死死盯向紀爭鳴,那眼神,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你……你竟敢……僞造天機閣絕密通告?!污蔑老夫?!”孫不耕的聲音因爲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周圍的土地瘋狂震動,顯示出他內心的劇烈波動。
“污蔑?”紀爭鳴癱在岩壁下,雖然渾身劇痛,但看着孫不耕那精彩的表情,心裏卻涌起一股變態般的快意,他咧開染血的嘴,嘿嘿笑道:
“孫前輩,您不是對天機閣的事‘不感興趣’嗎?”
“怎麼……聽到自家閣裏發通告抓內鬼……”
“您好像……特別激動啊?”
孫不耕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而遠處,蒼鬆子那狂暴的、帶着驚疑不定的金丹氣息,正以驚人的速度,朝着這邊瘋狂逼近!
(絕地反殺!主播一道“絕密通告”,直接把水攪渾到天上!孫不耕是忠是奸?蒼鬆子趕到會信誰?真正的“東洲巡查使”又在何處?下一章:《真假通告!與死亡交易下的暗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