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萬。
白紙黑字的銀行流水。
備注那兩個字，刺得蘇晚眼睛疼。
聘禮。
“蘇總……這、這怎麼辦？”老王聲音發顫，“要退回去嗎？”
蘇晚盯着那張單子，腦子裏飛快轉着。
退？
憑什麼退。
送上門的錢，不要白不要。
“不退。”
她把流水單拍在桌上。
“入賬。記作……‘商業合作預付款’。”
老王瞪大了眼。
“可、可這備注……”
“備注可以改。”
蘇晚冷笑。
“他陳家敢用‘聘禮’這種詞打錢，就該想到我不認。”
她拿起手機，撥了個號。
“張律師，我蘇晚。”
“現在有筆五百萬的款項，匯款方備注不當，我想改成‘商業合作預付款’，需要走什麼手續？”
電話那頭的律師很快給出方案。
掛斷後，蘇晚看向老王。
“按我說的做。這筆錢，我有用。”
老王咽了口唾沫，點頭出去了。
辦公室裏只剩蘇晚一個人。
她走到窗邊，看着樓下忙碌的車間。
陳澤……
這是急了？
用五百萬逼她表態？
可惜。
她不是前世那個傻乎乎信他鬼話的蘇晚了。
手機震了。
顧晏辰發來短信。
“收到錢了？”
蘇晚挑眉。
這人真是……什麼都知道。
她回：“剛入賬。你消息真快。”
“陳家財務部有我的人。”
顧晏辰回得直接。
“那五百萬不是聘禮，是誘餌。”
蘇晚心一緊。
“什麼意思？”
“陳家最近在和‘快購網’談包銷協議，籤了對賭，三個月內要完成五千萬銷售額。”
“他們打算用你廠子的貨去填這個窟窿。”
“五百萬是定金，合同裏會寫‘全年產量獨家供應’，但價格壓得很低，交貨期很緊。”
“如果你籤了，要麼累死累活給他當苦力，要麼交不出貨賠天價違約金。”
蘇晚盯着屏幕，手指收緊。
真夠毒的。
先逼婚，不成，就下商業套。
“快購網”……
她忽然想起什麼，猛地翻開日歷。
前世這個時間點，好像有個電商平台暴雷來着？
對了！
是“快購網”！
因爲刷單造假、資金鏈斷裂，下個月初就被查封了！
陳家居然要跟這種平台籤對賭？！
蘇晚眼睛亮了。
機會啊。
天大的機會。
她飛快打字：“顧總，快購網要暴雷的消息，你確定嗎？”
幾秒後。
“你從哪聽說的？”
顧晏辰反問。
“內部消息，還沒公開。”
“猜的。”
蘇晚面不改色撒謊。
“那平台數據好得不正常，肯定有問題。”
電話直接打過來了。
蘇晚接起。
“蘇晚。”
顧晏辰聲音沉了沉。
“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蘇晚沉默了兩秒。
“顧總，有些事我沒法解釋。但你信我一次——快購網撐不過下個月。”
電話那頭安靜了很久。
久到蘇晚以爲他掛了。
“……好。”
顧晏辰終於開口。
“我信你。”
“那這筆錢，你打算怎麼用？”
蘇晚笑了。
“將計就計。”
“他陳家想用我的貨填窟窿，我就給他貨——第一批，按合同交。但第二批開始……我讓他斷供。”
“等快購網暴雷，陳家庫存積壓，現金流斷裂——”
她頓了頓，聲音冷下來。
“我再出手，低價抄底他家的優質資產。”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低笑。
“蘇晚，你真是……”
“真是什麼？”
“真夠狠的。”
顧晏辰語氣裏帶着欣賞。
“不過我喜歡。”
蘇晚耳根熱了一下。
“那就這麼定了。顧總，供應鏈那邊，還得麻煩你……”
“放心。”
顧晏辰打斷她。
“億帆的孫總已經籤了獨家供應協議，價格比市場低20%。你需要多少面料，隨時調。”
“謝了。”
“不用謝。”
顧晏辰頓了頓。
“晚上有空嗎？帶你見個人。”
“誰？”
“快購網的財務總監。”
蘇晚眼睛一亮。
“他有問題？”
“有大問題。”
顧晏辰聲音壓低。
“這人手裏有快購網刷單造假的所有證據，正想找下家賣個好價錢。”
“我約了他八點，藍鯨會所。”
“你來不來？”
蘇晚毫不猶豫。
“來！”
晚上七點五十，藍鯨會所。
蘇晚換了身黑色西裝套裙，頭發扎成低馬尾，化了淡妝。
看着鏡子裏的人，她有點恍惚。
前世這個時候，她還是個只會埋頭讀書的高中生。
現在……
卻要跟人談幾百萬的生意了。
“蘇小姐，這邊。”
侍者引她進包廂。
推開門，顧晏辰已經在裏面了。
他今天穿了身深灰色西裝，沒打領帶，襯衫領口鬆了一顆扣子。
看見蘇晚，他眼裏閃過什麼。
“來了。”
他站起身，很自然地替她拉開椅子。
“坐。”
蘇晚坐下，看了眼空着的座位。
“人呢？”
“路上，馬上到。”
顧晏辰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不用緊張，這人貪財，好對付。”
蘇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顧總經常來這種地方談生意？”
“偶爾。”
顧晏辰看着她，唇角微勾。
“怎麼，覺得我不像正經人？”
“那倒不是。”
蘇晚搖頭。
“就是覺得……顧總比我想的接地氣。”
顧晏辰笑了。
“在你眼裏，我該是什麼樣？天天坐在辦公室籤文件，一句話決定幾百人生死？”
蘇晚沒說話。
但眼神裏寫着：難道不是？
顧晏辰正要說什麼，門開了。
一個四十多歲、梳着油頭、穿着花襯衫的男人走進來。
看見顧晏辰，他立刻堆起笑。
“顧總！久等了久等了！”
又看見蘇晚，愣了下。
“這位是……”
“我合夥人，蘇晚。”
顧晏辰語氣淡淡。
“蘇總，這是王總監。”
蘇晚站起身，伸出手。
“王總監，幸會。”
王總監握了握手，眼神在她身上轉了轉。
“蘇總……年輕有爲啊。”
三人落座。
菜上齊後，顧晏辰直入主題。
“王總監，你電話裏說的事，蘇總也感興趣。東西帶來了嗎？”
王總監嘿嘿一笑，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U盤。
“都在裏面。”
“快購網過去一年的真實銷售額、刷單記錄、假流水……全有。”
“還有老板挪用平台資金去澳門賭博的證據。”
他搓了搓手。
“顧總，蘇總，這東西……值錢啊。”
蘇晚沒碰那個U盤。
“王總監想要多少？”
王總監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萬。”
蘇晚笑了。
“貴了。”
“這還貴？！”
王總監瞪眼。
“這些證據拿出去，快購網立馬完蛋！陳家那對賭協議也得黃！這裏頭價值……”
“正因爲價值大，才不能按你開的價。”
蘇晚打斷他。
“王總監，你想過沒有——這東西你賣給我們，等於徹底得罪了快購網和陳家。”
“你得拿着錢立刻消失，國內都不能待。”
“五百萬……夠你在國外活多久？”
王總監噎住了。
“那、那你說多少？”
“兩百萬。”
蘇晚報了個數。
“現金，今晚就能到賬。我們送你上飛機，保證你安全出境。”
王總監臉都綠了。
“兩百萬？！你搶錢啊！”
“那就沒得談了。”
蘇晚站起身，作勢要走。
“哎哎哎！別急啊！”
王總監急了。
“三百萬！三百萬總行了吧？！”
蘇晚看向顧晏辰。
顧晏辰微微點頭。
“成交。”
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支票，推過去。
“三百萬。U盤拿來。”
王總監咬牙，把U盤遞過去。
顧晏辰插進電腦，快速瀏覽了一遍。
確認無誤後，收起U盤。
“王總監，今晚十點的飛機，飛新加坡。機票和護照已經準備好了。”
他遞過去一個信封。
“到了那邊，會有人接應你。”
王總監接過信封，看了眼裏面的東西，臉色好看了點。
“行……還是顧總周到。”
他揣好支票，起身走了。
包廂裏只剩兩個人。
蘇晚盯着那個U盤，心跳有點快。
“這東西……真能扳倒快購網？”
“能。”
顧晏辰把U盤拔下來，遞給她。
“明天一早，我會讓人匿名舉報。證據一提交，快購網三天內就會被查封。”
蘇晚握緊U盤。
“那陳家……”
“陳家籤的對賭協議，保證金兩千萬。平台一倒，保證金全賠。”
顧晏辰頓了頓。
“再加上積壓的庫存，資金鏈斷裂是必然的。”
蘇晚深吸一口氣。
“好。”
“那我們就——等魚上鉤。”
第二天一早，蘇晚剛到廠裏，陳澤的電話就來了。
“晚晚，錢收到了吧？”
他聲音裏帶着得意。
“考慮得怎麼樣？合同什麼時候籤？”
蘇晚走到窗邊，看着樓下剛到的面料貨車。
“陳少急什麼。”
“我當然急。”
陳澤笑了。
“我爸說了，下個月初就得開始供貨。快購網那邊催得緊。”
蘇晚挑眉。
“行啊。合同你發過來，我看看。”
“已經發你郵箱了。”
陳澤頓了頓。
“晚晚，籤了合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蘇晚懶得聽他廢話。
“我先看合同。”
掛了電話，她打開郵箱。
合同果然發來了。
厚厚三十幾頁。
她直接翻到關鍵條款——
“乙方（蘇氏服裝廠）需在三個月內向甲方（陳氏集團）交付總價值五千萬的貨物。”
“如未能按時交付，每逾期一天，支付貨款總額1%的違約金。”
“甲方享有優先續約權，續約期間乙方不得與其他任何公司合作。”
蘇晚冷笑。
真是把算盤珠子崩人臉上了。
她拿起電話，打給張律師。
“張律師，合同收到了嗎？”
“收到了蘇總。條款非常苛刻，建議不要籤。”
“要籤。”
蘇晚語氣平靜。
“但得改幾條。”
她快速說出修改意見。
半小時後，修改版合同發回陳澤郵箱。
只改了三處：
1.
交貨期從三個月延長到四個月。
2.
3.
違約金從每天1%降到0.5%。
4.
5.
刪除“不得與其他公司合作”的排他條款。
6.
陳澤電話立刻追過來。
“晚晚，你這改得也太多了！”
“陳少，我的廠子我做主。”
蘇晚語氣不鹹不淡。
“你要覺得不行，那五百萬我退你，咱們兩清。”
“別別別！”
陳澤急了。
他爸那邊催得緊，快購網的單子必須接下。
“……行吧，就按你改的籤。”
“那下午兩點，我讓助理去你廠裏籤合同。”
“好。”
蘇晚掛了電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籤吧。
籤得越痛快，死得越快。
下午兩點，陳澤的助理準時到了。
合同籤得很順利。
雙方蓋章，各執一份。
助理走後，蘇晚拿着那份合同，走進車間。
“李叔。”
她叫住李師傅。
“從今天起，生產線分兩條。”
“一條，專門做陳家的訂單——用最便宜的布料，做工達標就行，不用精細。”
“另一條，做我們‘霓裳’自己的貨——用最好的料子，最精細的工藝。”
李師傅愣了愣。
“……這是爲啥？”
“因爲……”
蘇晚看着窗外，聲音很輕。
“陳家那條線，做不長的。”
“最多一個月，就得停。”
李師傅似懂非懂，但沒多問。
“明白了，我這就安排。”
車間裏機器又響起來了。
蘇晚站在二樓走廊，看着下面忙碌的景象。
手機震了。
顧晏辰：“合同籤了？”
蘇晚：“籤了。”
“好。快購網那邊，今晚行動。”
蘇晚握緊手機。
要開始了。
這場反擊戰的第一槍。
她回：“需要我做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
顧晏辰回得很快。
“等着看戲就行。”
晚上八點。
蘇晚坐在辦公室，盯着電腦。
微博上風平浪靜。
快購網的直播間還在賣貨，主播笑得燦爛。
九點。
某個財經大V突然發博：
“驚爆！快購網涉嫌巨額刷單造假，平台GMV 80%爲水分！”
附了幾張模糊的截圖。
一開始沒什麼水花。
但十分鍾後，另一個百萬粉絲的博主轉發，加了句：
“聽說有關部門已經介入調查了……”
這下炸了。
熱搜榜上，#快購網刷單#的詞條飛速往上爬。
十點。
快購網官方發聲明：“純屬謠言，已報警。”
但底下的評論已經控制不住了。
“怪不得我買的衣服質量那麼差！”
“退貨率奇高！原來都是刷的！”
“平台要倒了嗎？我充的會員怎麼辦！”
十一點。
更猛的料來了。
有人匿名發了段錄音，是快購網老板在酒桌上吹牛：
“刷單算什麼？老子還能自買自賣，把流水做漂亮了去騙投資人的錢……”
全網譁然。
十二點。
快購網APP突然無法登錄。
官網掛出公告：“因系統升級，暫停服務。”
明眼人都知道——
這平台，完了。
蘇晚關上電腦，長長吐出一口氣。
成了。
第一步，成了。
手機亮起。
顧晏辰：“看完了？”
蘇晚：“嗯。”
“明天，陳家就該來找你了。”
蘇晚笑了。
“我等着。”
第二天一早。
蘇晚剛到廠裏，就看見門口停着輛黑色奔馳。
陳澤從車上下來，臉色鐵青。
看見蘇晚，他幾乎是沖過來的。
“蘇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蘇晚一臉無辜。
“知道什麼？”
“快購網要倒！”
陳澤眼睛赤紅。
“你故意籤合同，故意拖我下水！”
蘇晚笑了。
“陳少，話可不能亂說。”
“合同是你逼我籤的，錢是你非要打的。”
“現在平台倒了，你怪我？”
她往前走了一步，壓低聲音。
“要怪，就怪你自己——”
“太貪。”
陳澤氣得渾身發抖。
“你……你給我等着！”
他轉身上車，油門轟得震天響，走了。
蘇晚看着車尾燈消失，嘴角笑意慢慢收斂。
轉身進廠。
手機響了。
是顧晏辰。
“喂？”
“陳家開始拋售資產了。”
顧晏辰聲音裏帶着笑意。
“他們急需現金補窟窿，手裏那幾家優質工廠，準備低價轉讓。”
蘇晚眼睛一亮。
“報價多少？”
“市場價的六成。”
“太貴。”
蘇晚搖頭。
“等他們撐不住的時候，三成我才會考慮。”
“夠狠。”
顧晏辰頓了頓。
“不過我喜歡。”
“那……繼續等？”
“等。”
蘇晚看向窗外，陽光正好。
“等他們跪下來求我的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