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界當鋪：神君現代典錄 · 重啓之卷》
界門的另一端，是一片與燕京截然不同的天地。
沒有城市的燈光，沒有車流的喧囂，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和鋪天蓋地的血腥氣。天空是暗紅色的，一輪詭異的血月懸掛在正中，將整片山林染成地獄般的色調。
五人落地時，腳下傳來“咔嚓”的脆響——那是白骨，遍地白骨。人的、動物的，有些已經風化，有些還很新鮮，層層疊疊鋪滿了山谷。
“這裏是……”趙明軒臉色發白，“萬人坑？”
“不止。”陳墨蹲下身，撿起一塊頭骨仔細查看，“這些骨骼的排列方式……是某種陣法。以骸骨爲陣基，以血月爲陣眼，這是‘萬骨噬魂陣’，失傳千年的邪陣！”
周守一站在隊伍最前方，抬頭望向山谷深處。那裏，暗紅色的光芒最盛，隱約可見一座由白骨壘成的祭壇，祭壇頂端懸浮着一顆拳頭大小的金色晶體——神核投影。
投影周圍，七道淡白色的光帶如觸須般舞動，正在從七個不同方向抽取能量。其中一道光帶的源頭，就在他們正前方的半空中——
那裏懸浮着一個透明的光繭，繭中蜷縮着一個女子的身影。她穿着白色的連衣裙，閉着眼睛，面容安詳，但身體正逐漸變得透明。
林晚照的命魂！
“姐姐！”王術失聲喊道，就要沖過去。
“別動！”周守一拉住她，“看腳下。”
王術低頭，這才發現地面上布滿了細密的血線，如同蛛網般向四周蔓延。剛才如果她踏出去，就會觸發陣法。
“重樓料到我們會來。”周守一冷靜地分析，“所以布下了三重陷阱——萬骨噬魂陣在外圍，七殺血傀在暗處，神核投影本身還有自動防御機制。硬闖的話，我們五個人不夠填的。”
“那怎麼辦？”蘇半夏握緊了手中的鎮邪銃，“總不能幹看着。”
周守一閉目感應片刻，睜開眼時已經有了計劃：“這個陣法有一個弱點。它需要持續的能量輸入來維持，而能量來源是七個方向——對應北鬥七星的位置。如果我們能同時切斷這七個能量節點，陣法會暫時失效三分鍾。這三分鍾，足夠我們救人並撤退。”
“同時切斷七個節點？”陳墨皺眉，“我們只有五個人。”
“所以需要一點技巧。”周守一從懷中取出五張金色的符紙，咬破指尖，用神血在每張符上畫下不同的符文，“這是‘替身符’，能制造一個與我們氣息完全相同的幻影分身。分身可以代替我們觸發部分陣法，爭取時間。”
他將符紙分給衆人：“王術，你負責天樞位；陳道長，天璇位；趙先生，天璣位；蘇姑娘，天權位；我負責玉衡、開陽、瑤光三位。”
“你要一個人負責三個？”王術擔憂道。
“我有界門，可以在短時間內瞬移。”周守一說，“但機會只有一次。聽我號令，當我喊‘破’的時候，所有人同時將符紙貼在對應的節點位置。記住，貼上後立刻後退，不要回頭！”
衆人點頭，各自就位。
周守一深吸一口氣，雙手結印。眉心那道金色紋路亮起微弱的光芒，他調動起這三天收集的所有因果之力，集中在指尖。
“準備——”
五個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血月的光芒似乎更盛了，山谷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藏在暗處的七殺血傀在躁動。
“三、二、一——”
“破！”
五道金光同時射向七個方向！
符紙貼上的瞬間，整個山谷劇烈震動！萬骨噬魂陣的血線開始寸寸斷裂，七個能量節點同時熄滅。懸浮在半空的光繭劇烈顫抖，林晚照的命魂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眼皮微微動了動。
“就是現在！”周守一喝道，身體已經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出現在光繭旁，伸手就要抓住繭體——
“你還是這麼天真，臨淵。”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祭壇方向傳來。
重樓緩緩從陰影中走出。他依然穿着黑色長袍，但這一次，他的氣息比上次時間線裏更加強大，更加……不穩定。皮膚下隱約有暗紅色的紋路在遊走，左眼已經完全變成血紅色，只有右眼還保持着正常的黑色。
那是強行催動神核投影的反噬——他在以自身爲容器，承載遠超過自己境界的力量。
“你以爲同樣的招數，我會中第二次？”重樓冷笑，“雖然我不記得上次發生了什麼，但我有種感覺……你似乎知道我的所有布置。所以，我改了陣法。”
他抬手一揮。
本該熄滅的七個節點，突然重新亮起！但不是原來的血紅色，而是更加詭異的紫黑色。七道光柱沖天而起，在空中交織成一個巨大的牢籠，將五人全部困在其中！
更糟糕的是，那些貼在各處的替身符，此刻正被紫黑色的火焰焚燒。火焰順着符紙與五人之間的聯系，反向蔓延，燒向他們的本體！
“糟了！”陳墨急退，“這是‘噬魂反咒’！他在符紙上做了手腳！”
“現在才發現，晚了。”重樓淡淡道，“你們的魂魄會被反咒燒成灰燼，正好用來喂養神核投影。至於林晚照的命魂……”
他看向光繭，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她會是打開歸墟之眼的關鍵鑰匙。雖然我不記得爲什麼需要她，但直覺告訴我——她很重要。”
反咒火焰已經燒到衆人身前。王術拼命催動純陰之力抵擋，但火焰是專門克制魂魄的，她的力量效果甚微。陳墨的符咒、趙明軒的法器、蘇半夏的鎮邪銃，全都無法阻止這詭異的紫火。
周守一站在最前方，承受的火焰最猛烈。他的衣袖已經開始燃燒，皮膚傳來灼燒的劇痛——這是魂魄層面的痛，比肉體疼痛強烈百倍。
但他沒有慌。
反而笑了。
“你確實變聰明了，重樓。”周守一說，“但你也犯了一個錯誤。”
“什麼錯誤？”
“你太依賴直覺了。”周守一看向他，“直覺告訴你需要林晚照，直覺告訴你我會來，直覺告訴你該怎麼布置陷阱……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些直覺，是誰給你的？”
重樓臉色微變。
“你以爲是你自己預判了一切？”周守一繼續道，“不，是我給你的。三天前我重啓因果時，故意在你潛意識裏留下了一些‘提示’。你之所以會提前行動，會改變陣法，會布下反咒——都是因爲我希望你這麼做的。”
“胡說八道！”重樓喝道，“我怎麼可能——”
話沒說完，他突然捂住額頭，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一些破碎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現：血池、祭壇、周守一化作光點消散、一個女子流淚的面容……但全都模糊不清，像是隔着毛玻璃看到的景象。
“看來記憶封印已經開始鬆動了。”周守一平靜地說，“那麼，是時候讓你看看真相了。”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那裏，靜靜躺着一枚黑色的戒指——同心戒，重樓之前交給他的，在重啓時被他保留了下來。
“這枚戒指裏，封存着瑤光仙子最後的意念。”周守一說，“她讓我轉告你：‘重樓，放手吧。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戒指在他掌心破碎。
一道純白的光從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個女子的虛影。她穿着白色的古裝，長發如瀑，面容絕美但充滿悲傷。正是瑤光仙子——或者說，是她殘留的一縷意念。
“瑤……瑤光？”重樓渾身顫抖，左眼的血紅開始褪去，恢復了正常的黑色。他的眼神從瘋狂變成了迷茫，又從迷茫變成了……痛苦。
“爲什麼……”他喃喃道，“爲什麼你會說這種話？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讓你復活啊……”
瑤光的虛影搖頭：“可我不想這樣復活。用別人的生命，用三界的毀滅，換來的復活……那不是真正的我。重樓，你愛的真的是我嗎？還是你記憶中那個完美的幻影？”
她伸手，虛撫重樓的臉：“其實你早就知道，對嗎？你知道即使我復活了，也不會原諒你。但你停不下來，因爲你無法接受自己的錯誤，無法接受……你害死了我這個事實。”
重樓跪倒在地。
七殺血傀停止了行動，噬魂反咒的火焰也開始減弱。整個山谷都在震動，不是因爲陣法，而是因爲重樓內心的崩塌。
“我……”他聲音嘶啞，“我只是……不想一個人……”
“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周守一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你有我這個朋友，有昆侖的兄弟，有瑤光愛你。但你選擇了最極端的路，然後把所有責任推給‘愛’。”
他看向瑤光的虛影：“給他看吧，最後的真相。”
瑤光點頭，伸手點在重樓眉心。
這一次，不是破碎的畫面，而是一段完整的記憶——
三千年前，神魔大戰的最後時刻。
瑤光確實是爲救墨臨淵而死。但不是因爲重樓的劍，而是因爲她主動擋在了墨臨淵身前，擋下了一記本該命中重樓的絕殺。
她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重樓……對不起……我選擇了他……”
不是不愛重樓，而是她更早明白——重樓已經走上歧途，爲了追求力量，他與天魔交易，背叛了神族。那柄黑色的劍，不是墨臨淵的，是重樓自己的，染滿了同族的血。
瑤光用生命保護墨臨淵，是因爲她知道，只有墨臨淵能阻止徹底墮落的摯友。她用死亡，爲兩人都爭取了救贖的機會。
但她沒想到，重樓的執念如此之深，以至於扭曲了記憶，將一切歸咎於墨臨淵，歸咎於命運，唯獨沒有歸咎於自己。
記憶結束。
重樓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像個失去一切的孩子。
“原來……是這樣……”他喃喃自語，“原來是我先背叛的……是我害死了她……我恨了三千年，結果恨錯了人……”
紫黑色的火焰徹底熄滅。七殺血傀化作黑煙消散。萬骨噬魂陣自動瓦解，滿地的白骨開始風化，變成粉末。
只有神核投影還在空中懸浮，但光芒已經黯淡了許多。
周守一走到光繭旁，伸手輕輕一碰。繭體破碎，林晚照的命魂緩緩落下，被他小心接住。
“姐姐！”王術沖過來。
“她還很虛弱，但命魂完整。”周守一將命魂交給王術，“用你的純陰之力溫養她，暫時附在你的身體裏。等回到當鋪，再想辦法讓她歸體。”
王術點頭，雙手捧着姐姐的命魂，催動血脈力量。淡白色的光暈籠罩着命魂，緩緩融入她體內。
另一邊，重樓終於抬起頭。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是瘋狂，而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臨淵，”他開口，“殺了我吧。我罪有應得。”
周守一看着他，沉默良久。
“不。”最終他說，“死亡太簡單了，是解脫。你需要活着，用剩下的生命贖罪。”
“怎麼贖？”重樓苦笑，“我已經犯下太多錯，無法彌補了。”
“有辦法。”周守一看向神核投影，“這個投影，是當年我封印幽熒時，從神核本體上剝離的一小塊碎片。它蘊含着創造與毀滅的雙重力量。重樓，我要你做一個選擇——”
他指向投影：“要麼，你徹底融合它，獲得無上的力量，然後繼續你的計劃，或者用這股力量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要麼，你用自己的生命和修爲，淨化這塊碎片，將它轉化爲純粹的‘生機之力’，注入那些因你而受傷、而死去的人體內。那些被你抽取生命的沈悠悠，那些被你血祭的無辜者，那些守印人……你可以救他們。”
“但代價是，”周守一頓了頓，“你會失去所有力量，變成一個凡人，而且壽命只剩下三年。三年後，你會因爲淨化反噬而徹底消失，魂飛魄散，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重樓看着那枚金色的晶體，又看看瑤光逐漸消散的虛影，再看看滿地的骨灰。
“我選第二個。”他沒有猶豫。
“你確定？”周守一問，“三年凡人生活，然後永世消失。這比死更痛苦。”
“這是我應得的。”重樓站起身，走向神核投影，“瑤光用生命想喚醒我，我沒醒。你重啓因果給我機會，我又差點毀了它。現在，該我自己做正確的事了。”
他伸手觸碰投影。
金色的光芒將他完全吞沒。光芒中，傳來重樓壓抑的嘶吼——那是淨化過程的痛苦，比千刀萬剮更甚，因爲這是在燃燒靈魂本身。
但自始至終，他沒有後退一步。
光芒持續了整整十分鍾。當光芒散去時，神核投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柔和的綠色光球——那是純粹的生機之力。
重樓癱倒在地，臉色蒼白如紙，滿頭黑發變成了灰白色。他身上的所有修爲氣息都消失了，現在真的是個凡人，而且是個蒼老、虛弱的凡人。
“生機之力……可以救活賀蘭雪嗎？”他虛弱地問。
周守一搖頭：“賀蘭雪心脈已斷，生機之力只能延長她的時間，無法治愈。但可以救沈悠悠，救那些被血祭的普通人，還可以治愈秦九、苗小竹的傷勢。”
他看向重樓：“你只有三年壽命了。這三年，你想做什麼？”
重樓艱難地坐起來，看向瑤光虛影最後消失的方向。
“我想……去當個老師。”他說，“教孩子們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什麼是責任。雖然我沒什麼資格，但至少……可以不讓更多人走上我的路。”
周守一點頭：“好。我會安排。”
他收起綠色光球，轉身看向其他人：“該走了。這裏很快會坍塌。”
五人（加上附在王術體內的林晚照命魂）扶着虛弱的重樓，原路返回。界門還在原地，但已經很不穩定，隨時會關閉。
他們剛踏進界門，身後就傳來轟隆巨響——整個燕山山谷徹底塌陷，連同所有的罪惡和執念，一起埋進了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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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萬界當鋪時，天已經亮了。
重樓被安排在一樓的客房裏休息，他太虛弱了，幾乎是昏迷狀態。王術將姐姐的命魂小心地放在特制的養魂玉中溫養，等找到合適的時機再讓她歸體。
趙明軒和陳墨開始聯絡其他守印人——秦九、苗小竹、白露、賀蘭雪，還有遠在烏魯木齊的賀蘭雪家族。生機之力需要盡快分配，時間拖得越久效果越差。
蘇半夏沒有離開，她坐在當鋪的角落裏，擦拭着那把鎮邪銃，眼神有些恍惚。這一夜的經歷對她來說沖擊太大，需要時間消化。
周守一站在二樓的窗前，看着梧桐街漸漸蘇醒。
危機解除了嗎？
不，這只是開始。
重樓的墮落解決了，但神核本體還在封印之下，歸墟之眼還在某個地方等待開啓，而那些潛伏在暗處、覬覦神核力量的其他勢力，可能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還有欲望交易所——柳如煙不會善罷甘休的。她背後的勢力，可能比重樓更麻煩。
但至少，這一戰贏了些時間。
而且這一次，他救下了林晚照的命魂，救下了重樓的良知，還獲得了淨化後的生機之力。相比上次時間線的慘勝，這次的結果好太多了。
“老板。”玄一的聲音響起，“收到一條加密信息，來自泰山岱廟，守碑人。”
“內容？”
“只有四個字：‘府君有請。’”
周守一皺眉。泰山府君這時候找他，肯定不是小事。
“幫我訂今天下午去泰安的高鐵票。”他說，“另外，通知陳道長和趙先生，我不在的這幾天，當鋪暫時歇業，讓他們保護好王術她們。”
“明白。”
周守一轉身，準備下樓交代事情。走到樓梯口時，他忽然停下腳步，看向一樓角落裏擦拭槍械的蘇半夏。
“蘇姑娘。”他開口，“有興趣長期在當鋪工作嗎？包吃住，有工資，工作內容是……處理一些超自然事件。”
蘇半夏抬起頭，眼神從恍惚變得堅定。
“有。”她說，“但我要預支三個月工資，寄給我山區的學生。”
周守一笑了：“成交。”
樓下，王術正捧着養魂玉，對着裏面輕聲說話：“姐姐，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她臉上，溫暖而明亮。
新的篇章，開始了。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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