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一旦成形，尤其是這種玩命級別的計劃，猶豫就會變成最大的敵人。林風站在402窗內，盯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和那個在月光下勉強勾勒出輪廓的窄小平台，心髒在胸腔裏擂鼓。
四樓。沒有防護。下面是堅硬的水泥地。任何一個失誤，大學生活直接快進到追悼會環節。
陰司這破契約，連個意外險都不給買嗎？摔死了算不算因公殉職？能追認個‘優秀城隍實習生’不？ 林風一邊檢查背包裏的“裝備”（幻燈光學裝置用軟布包好，濾光片塞進口袋，筆記本電腦太大決定不帶，改用手機存圖，充電寶必備），一邊在腦子裏瘋狂吐槽以緩解恐懼。
趙浩洗漱完，擦着頭發走過來：“風哥，你收拾包幹嘛？要出門？”
“嗯，晚上有點事，可能晚點回來。”林風盡量讓語氣聽起來正常，“你先睡，不用等我。”
“這麼晚？啥事啊？”趙浩好奇。
“呃……有個高中同學過來，在附近，去見一面。”林風隨口編了個理由。
“哦，那早點回來啊，注意安全。”趙浩不疑有他，爬上床鋪，很快傳來窸窸窣窣的鋪床聲。
林風看了看時間，晚上十點半。宿舍樓裏大部分燈光已經熄滅，走廊也安靜下來。他需要等到午夜左右，人員活動最少的時候。
他換上一身深色的、方便活動的運動服，檢查了一下鞋帶。背包只帶最必要的東西，確保不影響動作。然後，他坐到書桌前，閉上眼睛，最後一次在腦海中模擬流程：翻窗，落腳點，移動，到達平台，施展幻術……
每一個細節都在腦海裏反復推演，同時，他也在調動靈覺，讓自己處於一種輕微亢奮、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狀態。這能提升反應速度，但也更耗神。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十一點，十一點半……
趙浩的床上已經傳來均勻的鼾聲。
林風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走到窗邊。他輕輕推開窗戶（老式推拉窗，沒有防盜網，謝天謝地），夜風立刻灌了進來，帶着深秋的涼意。他探頭出去，向下看了一眼——暈眩感瞬間襲來。他趕緊縮回頭，深吸幾口氣。
不能往下看。只看目標。 他在心裏告誡自己。
窗台到下面那個小平台的垂直距離大約兩米多，平台寬度可能只有三四十厘米，邊緣有鏽蝕的欄杆。平台距離五樓的窗戶（同樣緊閉）還有一段距離，但平台側上方，有一個似乎是以前安裝某種設備留下的、凸出牆體的三角鐵架，或許可以借力。
他估算着路線：先小心爬出窗戶，腳踩在窗沿下的窄小水泥裝飾條上，站穩，然後向下蹲，手抓窗沿，將身體放低，瞄準平台跳下去……或者更穩妥一點，用腳先探到平台邊緣，慢慢挪下去？
無論哪種，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趙浩，又看了看桌下那片陰影。暗綠存在的能量團一片沉寂，那點苔蘚印記在月光下泛着微不可察的幽光。它遵守了約定，保持“安靜”，但林風能感覺到那種冰冷的、如同旁觀實驗般的“觀察”視線鎖定着自己。
沒有退路了。
林風一咬牙，將背包背好，固定緊。然後，雙手撐住窗台，小心翼翼地先將一條腿邁出窗外，踩在冰冷的水泥裝飾條上。裝飾條只有幾厘米寬，勉強能放下半只腳。他全身重量逐漸轉移，另一條腿也慢慢挪出來，整個人像壁虎一樣貼在窗外牆壁上，雙手死死扣住窗沿。
夜風更大了，吹得他衣服獵獵作響。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聲。低頭是深淵，抬頭是冰冷的牆壁和遙遠的星空。
林風啊林風，你一個只想躺平的鹹魚，怎麼就混到要半夜爬宿舍樓外牆的地步了？ 他一邊在心裏哀嚎，一邊小心翼翼地鬆開一只手，向下摸索，尋找平台欄杆的位置。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鏽蝕的欄杆時——
“風哥？！你幹嘛呢？！”
趙浩充滿驚恐和睡意的喊聲，如同炸雷般在身後窗內響起！
林風渾身一僵，差點手滑鬆脫！他猛地回頭，只見趙浩不知何時醒了，正趴在窗邊，瞪大了眼睛，滿臉難以置信地看着掛在窗外的他！
“浩子！別喊！”林風壓低聲音急道，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你……你你你……你想不開啊風哥？！”趙浩聲音都變了調，帶着哭腔，“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快進來！太危險了！”
“我不是想不開！”林風又急又氣，還得控制音量，“我……我東西掉下面平台上了！很重要的東西！我得撿回來！”
情急之下，他只能編出這個漏洞百出的理由。東西掉平台上了？怎麼掉的？從窗戶扔出去的？
趙浩顯然也沒完全清醒，腦子轉不過來，但“撿東西”這個說法似乎比“跳樓”容易接受一點。他結結巴巴地說：“什……什麼東西啊？明天天亮了找宿管幫忙不行嗎？這太危險了！”
“不行！必須現在！”林風語氣堅決，同時腳試探着往下探，終於踩到了平台邊緣冰涼的鐵板，“你別管，回去睡覺！我馬上就回來！”
“我怎麼能不管！”趙浩急了，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伸手想抓林風，“你等着，我拉你上來！要不……要不我幫你撿？我比你胖，穩當！”
林風看着趙浩那圓乎乎的臉上一副“舍生取義”的表情，又是感動又是頭疼。讓趙浩下來？那畫面太美不敢想，估計兩人得一起交代在這兒。
“你別動！就在那待着！”林風喝道，“我能行！你看着就行，萬一……萬一我滑一下，你還能喊人。”他給趙浩安排了個“瞭望員”的崗位，至少能穩住他。
趙浩果然不動了，雙手死死扒着窗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風，緊張得嘴唇都在哆嗦：“那……那你小心啊！慢點！慢點！”
林風不再分心，全部精力集中在手腳的移動上。他一點點將重心從窗沿轉移到腳下狹窄的平台。平台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鏽屑簌簌落下。他背靠着冰冷的牆壁，雙手張開盡量保持平衡，終於，兩只腳都穩穩（相對而言）地站在了平台上。
短短兩米多的距離，他出了一身冷汗。
平台比他想象的還要窄，而且邊緣的欄杆鏽蝕嚴重，根本不敢用力去扶。他像走鋼絲一樣站着，稍微一動就能感覺到平台的輕微搖晃。
“風哥！怎麼樣？站穩了嗎？”趙浩在上面壓低聲音喊，聲音發顫。
“站……站穩了。”林風喘了口氣，抬頭看了看。從這裏往上，到五樓窗戶下方，還有一段光禿禿的牆壁，那個三角鐵架就在左上方不遠處。如果能抓住鐵架，或許能再往上一點，那裏應該更靠近張偉能量核心的位置。
他小心地挪動腳步，面向牆壁，嚐試伸手去夠那個鐵架。距離有點遠，需要踮起腳尖，身體微微前傾……
“風哥你幹嘛？還要往上？”趙浩的聲音帶着驚恐，“別啊！東西在平台上嗎？找到就快上來啊！”
“就在上面一點……卡在縫裏了……”林風隨口應付，手指終於夠到了鐵架冰涼粗糙的邊緣。他用力抓住，試了試穩固程度。還行，雖然鏽了，但似乎還牢固。
他深吸一口氣，手臂用力，腳下一蹬，身體向上引去！同時另一只手也快速抓住鐵架更高處。
成功了！他現在整個人懸在鐵架上，腳下是懸空，只有雙手支撐。
趙浩在上面看得差點暈過去，捂住了嘴才沒叫出聲。
林風雙臂用力，穩住身體，然後艱難地轉過頭，看向五樓外牆。在這裏，他能更清晰地“感覺”到張偉的能量——那灰紅色的霧氣仿佛就在一牆之隔，翻騰涌動，焦躁不安的情緒如同實質的波浪沖刷過來。距離夠了！這裏絕對是施展幻術的最佳位置！
他鬆開一只手，顫抖着從背包側袋摸出手機，用下巴和肩膀夾住，點亮屏幕，調出那張“勝利”結算圖。另一只手則摸向口袋裏的幻燈光學裝置和紅色濾光片。
“浩子！”他壓低聲音，對着上面的窗口說，“幫個忙！”
“什……什麼忙？”趙浩都快哭了。
“還記得你下午輸的那把晉級賽嗎？最後那波團，如果你閃現躲了控制，然後反殺對面C位，是不是就贏了？”林風開始引導，“集中精神，想象那個畫面！越詳細越好！”
他需要趙浩的“遺憾情緒”作爲引信和增幅器！
趙浩雖然完全不明白林風爲什麼這時候讓他想遊戲，但出於對林風安危的極度擔心和信任，他下意識地照做了。他閉上眼睛，努力回想那讓他憋屈無比的最後時刻，想象着自己操作完美、逆轉局勢的畫面……強烈的“不甘”和“差一點”的情緒涌上心頭。
就是現在！
林風同時發動！靈覺如同開閘的洪水，瘋狂涌出！一部分注入夾着的手機屏幕，強行耦合電磁場，將“勝利”意念和靈光覆蓋圖片；另一部分注入另一只手中的幻燈光學裝置，驅動星月圖案旋轉，並將紅色濾光片的效果通過靈覺放大！
嗡——
一陣普通人聽不見的低沉鳴響，以林風爲中心擴散開來。手機屏幕上的靜態圖片，在靈覺視界中爆發出炫目的、流動的金色和藍色光效，仿佛真的在播放一場輝煌的勝利動畫！幻燈光學裝置投射出的暗紅色星月光影同時亮起，與手機光效交織，形成一個籠罩林風前方牆壁的、扭曲而強烈的“勝利幻象”場！
這混合了具體遊戲意象和虛幻靈光的場，帶着一股扭曲的“狂喜”和“釋放”感，如同精準投放的炸彈，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張偉怨念核心所在的牆壁！
“轟——！！”
不是物理上的聲響，而是靈覺層面的劇烈爆炸！林風“看到”那灰紅色的能量團猛地一滯，隨即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般瘋狂炸開！焦躁、憤怒的情緒被那突如其來的、“熟悉”的“勝利光芒”沖擊得七零八落！無數混亂的意念碎片噴涌而出：
“……贏了？……晉級賽？……影刃……五殺？……”
“……不對……不是……我輸了……掉下去了……”
“……光……好亮……好像……真的贏了？……”
張偉的執念，在這精心設計的、針對性的“幻象炸彈”面前，出現了劇烈的動搖和混亂！那灰紅霧氣開始不穩定地收縮、膨脹，核心的人形輪廓扭曲變幻，猩紅的光芒劇烈閃爍，時而明亮時而黯淡。
林風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時機，強忍着靈覺過度消耗帶來的劇烈頭痛和眩暈，集中最後的心神，對着那混亂的能量團，發動了“魂語低階”，將自己的意念如同楔子般釘進去：
“張偉！你贏了！晉級賽成功了！你看！光！勝利的光！”
“執念已了！該走了！離開這裏！去你該去的地方！”
他的意念混雜在“勝利幻象”殘留的餘波中，反復沖擊着張偉的核心意識。
灰紅霧氣的翻騰漸漸變得緩慢，那種狂暴的焦躁感在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迷茫和……一絲如釋重負？
“……贏了？……真的……贏了？……”
“……好累……可以……休息了？……”
霧氣開始淡化，顏色從灰紅逐漸轉向淡灰，最後近乎透明。核心的人形輪廓緩緩舒展，那兩團猩紅的光芒也漸漸熄滅，化作兩點微弱的、平靜的白光。
成功了？！執念被“滿足”，怨靈正在被淨化、即將前往該去的地方！
林風心中一陣狂喜，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強烈的虛脫感。他眼前發黑，抓着鐵架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夾着的手機差點滑落。
“風哥！你怎麼了？臉色好白！”趙浩在上面看得清楚，急得不行，“快上來啊！東西撿到沒？”
林風艱難地抬頭，想對趙浩說句什麼，卻發現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他必須立刻回到安全的平台，然後爬回窗戶。
他咬緊牙關，準備鬆手先落回平台。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
異變陡生！
那原本正在淡化的、近乎透明的能量團，最核心的位置，那兩點即將熄滅的白光，突然劇烈地閃爍了一下，隨即，一絲極其細微、但陰冷無比的暗紅色血絲，如同毒蛇般從白光深處鑽了出來！
與此同時，一個完全不同於張偉那種焦躁不甘的、充滿了怨毒、嘲諷和某種更深沉惡意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鋼針，猛地刺入林風過度消耗後毫無防備的意識：
“……愚蠢……贗品……也配……解脫？……”
“……留下……陪葬吧……”
“噗——！”
林風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小口鮮血！眼前徹底一黑，抓着鐵架的手指再也無力支撐，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向後一仰，直直地從四樓外的半空中，向下墜落！
“風哥——！！！”趙浩撕心裂肺的慘叫劃破了夜空。
下方，堅硬的水泥地面，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而在402寢室內，書桌下的那片陰影中，那點暗綠色的苔蘚印記，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幽暗的光芒。
倒計時，在墜落的眩暈中，戛然而止般凝固。
【C-734：進行中（35:47:22）】
真正的危機，此刻才剛露出猙獰的獠牙。
（第15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