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深山死寂。
陸昭在密林中疾行,腳踩腐葉發出沙沙聲響。劍瞳術開啓,雙眼在黑暗中泛着銀光,能清晰看到十丈內的細微動靜——這也是他敢夜闖深山的底氣。
但危險無處不在。
“嘶嘶——”
左側三丈,一條碗口粗的黑色巨蟒盤在樹上,猩紅的信子吞吐,冰冷的豎瞳鎖定了他。這不是普通蟒蛇,而是“鐵線蟒”,鱗片堅硬如鐵,口中噴出的毒霧能腐蝕罡氣。
陸昭腳步不停,右手按在鏽劍柄上。在巨蟒撲來的瞬間,他側身、拔劍、橫削,動作一氣呵成。
斬器!
劍鋒未觸鱗片,但巨蟒撲擊的動作突然僵住——它“攻擊”的意圖與“動作”之間的聯系,被斬斷了。雖然只是一瞬,但足夠陸昭的劍劃過它七寸。
“噗——”蛇頭滾落,血如泉涌。
陸昭收劍,繼續前行。這是他進入深山後斬殺的第七頭猛獸,也是使用斬運劍的第四次。每一次使用,都能感覺到壽命的流失,像沙漏中的沙,無聲消逝。
但他別無選擇。
懷中的黑色令牌突然震動,發出示警。陸昭立刻伏低身形,藏進灌木叢。
不多時,三道人影從頭頂樹梢掠過,都是黑衣鬼面,腰間佩彎刀。他們似乎在搜尋什麼,速度不快,仔細檢查每一處可能藏人的地方。
“這邊有血跡!”一人低呼。
另外兩人聚過去,看到了巨蟒屍體。
“剛死不久,血還是溫的。”一人檢查後道,“他就在附近!”
“搜!三人一組,別離太遠。發現信號,立刻發訊。”
三人散開,呈扇形搜索。
陸昭屏住呼吸,逆脈真氣收斂到極致,連心跳都降到最低。劍瞳術鎖定三人位置,大腦飛速計算。
正前方那人離他最近,只有五丈。左側那人七丈,右側那人十丈。三人彼此能看到對方,但密林遮擋,視線有限。
如果先殺最近的,左右兩人會立刻發覺。如果同時殺三個...以他現在的狀態,很難做到無聲無息。
有了。
陸昭從懷中摸出三枚石子——這是剛才路上撿的,本打算用來探路。他運起真氣,手腕一抖,三枚石子分射三個方向。
“噗噗噗——”
石子打在遠處樹幹上,發出輕微聲響。
“那邊!”三人同時轉頭。
就是現在!
陸昭如鬼魅般掠出,鏽劍出鞘,直刺最近那人的後心。這一劍快如閃電,且毫無聲息,劍鋒刺入血肉時,對方才驚覺。
“呃...”那人悶哼,想要示警,但陸昭左手已捂住他的嘴,鏽劍一絞,心脈盡碎。
屍體軟倒,陸昭接住,輕輕放在地上。整個過程不到兩息。
但左側那人似乎察覺到什麼,回頭看了一眼:“老六?”
沒有回應。
“老六?”他警惕起來,手按刀柄,緩緩靠近。
陸昭藏身樹後,計算着距離。三丈...兩丈...一丈...
就在對方即將發現屍體的瞬間,陸昭再次出手。這一次不是刺殺,而是...擲劍!
鏽劍脫手飛出,劃過一道詭異弧線,繞過幾棵大樹,精準刺向第三人——右側十丈外那個!
同時,陸昭本人撲向左側那人。
那人聽到破空聲,猛地拔刀,但陸昭已到面前。沒有劍,他用的是掌——逆脈真氣凝聚掌心,一掌拍在對方胸口。
“嘭!”
那人倒飛三丈,撞斷一棵小樹,口中鮮血狂噴。他掙扎着想要爬起,卻發現體內真氣亂成一團,完全不受控制。
“逆脈...真氣...”他驚恐地看着陸昭,“你是...聽雨樓的...”
話沒說完,陸昭已掠到他面前,一掌拍碎天靈蓋。
此時,鏽劍已飛回手中——它刺穿了第三人的咽喉,在空中繞了一圈,如同有生命般回到主人手中。
三殺,無聲。
陸昭微微喘息。剛才這一套連招看似輕鬆,實則消耗巨大。尤其是御劍遠程擊殺,對真氣和心神都是極大負擔。
他迅速搜了三人的身,找到些丹藥、銀兩,還有三枚黑色令牌。令牌背後刻着編號:甲七、甲九、甲十一。
“甲字組...看來是精銳。”陸昭皺眉。
幽冥殿的編制,天地玄黃四等。天字最高,通常是殿主、長老級別;地字次之,是各分舵主;玄字是執事;黃字是普通成員。而在天地玄黃之外,還有甲乙丙丁四組暗殺隊,甲組最強,至少是真氣境大成。
一下子就派出三個甲組成員,幽冥殿對他的重視程度,超出預料。
必須盡快離開這片區域。
陸昭辨認方向,繼續向東北。按照地圖標注,翻過前面三座山,有一條隱秘小路可以繞開主要關卡,直達北涼邊境。
但山路難行,尤其夜晚。
兩個時辰後,陸昭抵達第一座山峰的半山腰。這裏地勢險峻,一側是懸崖,一側是陡坡,只有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
他正要通過,突然心頭警兆大起!
幾乎本能地,陸昭向後急退。
“轟——!”
剛才站立的位置,被一道黑色刀罡劈中,碎石飛濺,地面留下三尺深的溝壑。若非退得快,此刻他已是一具屍體。
前方小道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黑袍,鬼面,身材高大,手中握着一柄門板寬的黑色巨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在鬼面眼洞後,是一雙血紅色的眸子,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
“能躲過我這一刀,有點本事。”黑袍人開口,聲音低沉沙啞,“難怪能殺我三個甲組成員。”
陸昭握緊鏽劍,劍瞳術全力運轉。他能“看”到,對方體內罡氣如海,洶涌澎湃,至少是罡氣境大成!
而且不是初入大成,是浸淫多年,根基深厚的那種。
“鬼刀?”陸昭試探問。
“哦?知道我?”黑袍人似乎有些意外,“看來那幾個廢物死前說了不少。不錯,本座正是黑風谷分舵主,人稱‘鬼刀’。”
他緩緩舉起巨刀:“陸昭,給你兩個選擇:一,束手就擒,跟我回幽冥殿,我保你不死;二,負隅頑抗,我一刀一刀剁了你,帶着你的屍體回去領賞。”
陸昭笑了:“有第三個選擇嗎?”
“什麼?”
“我殺了你,繼續趕路。”
鬼刀愣了一瞬,隨即狂笑:“好!好!有膽色!那就讓我看看,斬運劍的傳人,到底有多少斤兩!”
話音未落,他已如炮彈般沖出,巨刀橫掃,罡氣化作黑色刀芒,覆蓋三丈範圍。這一刀勢大力沉,且快如閃電,根本不給閃避空間。
陸昭不敢硬接,施展身法急退。但鬼刀如影隨形,第二刀、第三刀接踵而至,刀刀致命,刀刀封死退路。
“鐺!鐺!鐺!”
鏽劍與巨刀碰撞,火花四濺。陸昭虎口崩裂,鮮血淋漓,連退十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每一次碰撞,都感覺像是被蠻牛撞擊,五髒六腑都在震顫。
境界差距太大了!
罡氣境大成對真氣境大成,是質的碾壓。若非鏽劍能斬斷部分罡氣聯系,陸昭早就被一刀劈死了。
“你就這點本事?”鬼刀冷笑,“斬運劍在你手裏,真是明珠暗投。”
他雙手握刀,周身黑氣狂涌:“接我‘幽冥十三刀’第一刀——鬼哭神嚎!”
巨刀化作一片黑色刀幕,刀氣中夾雜着淒厲鬼哭,擾人心神。這是音攻與刀攻的結合,防不勝防。
陸昭咬牙,第二道封印紋路亮起。
斬行!
一劍斬向刀幕與“攻擊”之間的聯系。
刀幕微微一滯,鬼哭聲減弱三分。但鬼刀獰笑:“早就防着你這一手!”
他突然變招,刀勢由劈改刺,直取陸昭心口。這一刺樸實無華,卻快到了極致,而且...沒有“攻擊意圖”!
鬼刀在出刀的瞬間,放空了殺意,讓這一刀變成純粹的本能動作。沒有意圖,斬行就無從斬起!
陸昭瞳孔驟縮,倉促間橫劍格擋。
“鐺——!!!”
巨力傳來,鏽劍脫手飛出,陸昭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撞在山壁上,噴出一口鮮血。
肋骨至少斷了三根,內髒移位,真氣紊亂。
“結束了。”鬼刀一步步走近,巨刀舉起,“能讓我用出三成實力,你足以自傲了。”
陸昭掙扎着站起,抹去嘴角血跡。他看着遠處的鏽劍,又看看步步逼近的鬼刀,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鬼刀皺眉。
“我笑你...太自信了。”陸昭伸出右手,對着遠處的鏽劍虛空一抓,“你以爲,劍不在手,我就用不了斬運劍?”
鬼刀心頭一跳,猛地加速,巨刀全力劈下!
但陸昭的動作更快。
他右手五指張開,對着鬼刀,輕聲吐出兩個字:
“斬命。”
不是劍招,而是...以身爲劍!
陸昭的右手掌心,浮現出一道暗紅紋路,與鏽劍上的第一道封印一模一樣。他竟將斬運劍的部分能力,烙印在了自己身上!
這是剛才生死關頭,他福至心靈的領悟——既然劍是載體,那爲什麼不能以身爲載體?
當然,代價更大。
陸昭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壽命在瘋狂流失:五年、十年、十五年...
但他不在乎。
掌心血紋亮到極致,一道無形劍氣射出,不是斬向鬼刀,而是斬向他的“命”!
鬼刀驚駭欲絕,他能感覺到,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被剝離。不是真氣,不是罡氣,而是更本質的...生命力!
“不——!”他瘋狂催動罡氣,想要抵擋。但斬命之劍,斬的是命數,是因果,是存在本身,如何抵擋?
巨刀在陸昭頭頂三寸停住。
鬼刀僵在原地,臉上血色迅速褪去,頭發由黑轉白,皮膚出現皺紋。短短三息,他從一個壯年大漢,變成了垂垂老朽。
“你...你...”鬼刀聲音嘶啞,眼中滿是恐懼,“這是什麼妖法...”
“不是妖法,是代價。”陸昭緩緩走近,撿起鏽劍,“我用十五年壽命,換你三十年陽壽。公平交易。”
鬼刀想說什麼,但一口氣沒上來,仰面倒下,氣息全無。
他死了,老死的。
陸昭拄着劍,劇烈喘息。這一戰消耗太大,不僅是壽命,還有心神。以身爲劍的負荷遠超想象,他現在渾身經脈刺痛,像是要裂開。
必須盡快調息。
但就在他盤膝坐下,準備運轉逆脈劍訣時,懷中的黑色令牌突然瘋狂震動,燙得像燒紅的烙鐵。
不是示警,而是...共鳴?
陸昭取出令牌,發現上面的“劍”字在瘋狂閃爍,且指向山崖下方。同時,一段信息涌入腦海:
“檢測到強烈劍意波動,疑似名劍出世。距離:三百丈,方向:正下方。”
名劍?在這荒山野嶺?
陸昭強撐身體,走到崖邊向下看。崖下雲霧繚繞,深不見底。但劍瞳術開啓後,他能隱約看到,雲霧深處有淡淡金光透出。
那金光...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像是...
“七星劍?”陸昭愣住。
七星劍在他背上好好掛着,怎麼會...
等等!他猛然想起凌絕霄說過,七星劍共有七柄,對應北鬥七星。他得到的是“天樞”,那這下面的,莫非是...
“天璇?”
念頭一起,懷中令牌震得更厲害了,仿佛在催促他下去。
陸昭看了眼身後——鬼刀的屍體還在,很快會有更多追兵趕到。留在這裏是死,下去...或許有一線生機。
他一咬牙,縱身躍下懸崖。
不是自殺,而是...御劍!
鏽劍載着他,沖入雲霧。
下落百丈後,眼前豁然開朗——崖壁中段,竟有一個巨大的天然平台。平台中央,插着一柄劍。
銀白劍身,七顆寶石,樣式與七星劍一模一樣,只是劍柄上的寶石排列不同——天樞是直線排列,這柄是弧形排列,如同彎月。
果然是七星第二劍,天璇!
但陸昭來不及高興,因爲他看到了更驚人的東西:
天璇劍旁,盤膝坐着一具骷髏。骷髏身着青色道袍,雖然早已腐朽,但道袍上的雲紋依然清晰——那是三百年前,大燕王朝國師的服飾!
而骷髏手中,捧着一卷玉簡。
玉簡表面,刻着四個古篆:
“帝脈真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