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未央與沈浪唇槍舌劍,進行着一場關於藝術與現實的極限拉扯之際,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震動。一條言簡意賅的短信,如同精準的指令,跳了出來。發件人,是傅景深的特助,張弛。
"蘇小姐,傅總明天上午十點有時間,邀請您到傅氏集團總部,就您的策劃案進行項目研討會。"蘇未央看着短信,那雙清冷的眼眸裏,終於泛起一絲漣漪,紅唇無聲地勾起一抹計劃得逞的、勝利的弧度。
那條沉睡在商業帝國深處的巨龍,終於被她驚動,睜開了他那雙金色的眼睛。
她優雅地收起手機,不再與面前這位還在爲“演員的自我修養”而糾結的影帝過多糾纏。她站起身,只是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我的條件不變,沈影帝如果想通了,隨時可以聯系李默導演”,便在沈浪那混雜着惱怒、不甘與濃烈好奇的復雜目光中,轉身,優雅離去。
沈浪看着她決絕的背影,第一次對自己引以爲傲的魅力和手腕,產生了深深的懷疑。這個女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卻又總能一針見血地戳中他最隱秘的痛處,簡直是個妖精。
……
次日上午,九點五十分。
蘇未央準時出現在傅氏集團總部樓下。
這棟由冷灰色的鋼鐵和深藍色的玻璃構成的摩天大樓,如同一柄凝聚着權力與財富的巨劍,冰冷地、強勢地刺入雲霄。它是海城當之無愧的絕對地標,更是無數商界人士終其一生都無法踏足的權力聖殿。
大廳內,光潔如鏡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行色匆匆、西裝革履的精英們。空氣中彌漫着高級香水和咖啡混合的味道,安靜得只剩下細碎的腳步聲和鍵盤敲擊聲。每一個人都像是上了發條的精密儀器,高效而冷漠。
特助張弛早已在大廳的專屬等候區等候。再次見到蘇未央,他的態度比在“雲頂”會所時又恭敬了幾分,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蘇小姐,您來了。傅總和各位董事已經在等您了。”他親自上前,爲蘇未央引路,走向那部需要三重身份驗證才能啓動的總裁專屬電梯。
在電梯裏,張弛看着身旁這個面色平靜、眼神無波的年輕女孩,內心翻江倒海。他無法想象,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還在上大學的女孩,竟然能拿出那樣一份足以顛覆整個新能源行業格局的、堪稱恐怖的策劃案。傅總拿到策劃案的當晚,就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員開會,一直討論到凌晨四點。他作爲旁聽者,親眼目睹了那些平日裏眼高於頂的專家們,在看到那份策劃案時,臉上從不屑到震驚,再到狂熱的全過程。
電梯無聲地升至頂樓。厚重的紫檀木門被推開,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深海的水壓,瞬間撲面而來。長長的橢圓形會議桌兩側,已經坐滿了傅氏集團新能源項目部的所有核心高管和技術專家。他們個個西裝革履,神情嚴肅,年齡最小的,看起來也超過了四十歲。
當蘇未央走進來時,十幾道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那眼神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懷疑,以及一絲屬於行業前輩對後輩的、高高在上的輕蔑。
仿佛在看一個走錯了片場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
而傅景深,就坐在長桌盡頭的主位上。他依舊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裝,面無表情,眼神幽深得像一口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緒。他像一尊沒有感情的君王,默許着他的臣子們,對這個膽大包天的闖入者,進行第一輪的“圍獵”和“考驗”。
“蘇小姐是吧?你的策劃案我們連夜看過了。”一個頭發花白、戴着金絲眼鏡的技術總監率先發難,他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語氣說道,“你提出的‘碳塑復合材料’,其核心的‘碳納米管定向排列’技術,目前在全球範圍內都還停留在理論構想階段,沒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實現穩定量產。請問,你的方案,和畫餅充飢有什麼區別?”
他的話音剛落,旁邊一個負責財務的副總立刻跟上,言辭更加刻薄:“就是,完全是紙上談兵!小姑娘,你的數據模型做得倒是很漂亮,但你計算過將我們的生產線全部更換成你所謂的‘新模式’,需要多大的沉沒成本嗎?你考慮過新材料的供應鏈風險嗎?這裏不是學校的模擬商賽,這裏是傅氏!你說的每一個字,都代表着數以億計的真金白銀!”
“你方案裏的數據倒是很漂亮,是從哪本國外最新的學術期刊上抄來的吧?想法很好,但很可惜,不切實際。”
質疑聲此起彼伏,一句比一句刻薄,一句比一句誅心。他們試圖用這種方式,徹底擊潰這個年輕女孩的心理防線,讓她知難而退。
面對這一屋子業界泰鬥的聯合施壓,蘇未央卻顯得異常從容,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過分毫。她靜靜地聽着,等所有人都說完了,才邁開腳步,走到了會議室前方那塊巨大的智能會議白板前。
她拿起一支馬克筆,沒有急於辯解,反而用一種平淡的語氣,提出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並精準地點名:“負責技術攻關的王總監,我記得貴部門上個月剛剛否決了一項關於‘超臨界流體發泡工藝’的應用提案,提案人是傅氏兩個月前收購的德國‘萊茵精密儀器公司’的首席工程師,施密特博士。您給出的否決理由是,該技術主要應用於航空航天材料,與我們現有的新能源項目無關,對嗎?”
被點到名的王總監一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是有這麼回事,這又怎麼樣?”
“那項看似無關的技術,”蘇未央轉過身,開始在白板上行雲流水般地畫出了一個復雜到令人眼花繚亂的技術路徑圖,“它所利用的‘二氧化碳超臨界流體’,恰好可以作爲最完美的溶劑和微孔致孔劑,在釜內高壓環境下,完美解決‘碳塑復合材料’在量產過程中,因爲團聚效應而導致的微孔結構不均勻的致命難題。”
“只要將這項工藝與現有的生產線進行嫁接改良,我甚至可以立下軍令狀,最終產品的良品率,至少可以提升到95%以上。至於因此能節約多少成本,我想,在座的各位財務專家,比我更會算。”
她一番話說完,整個會議室,瞬間鴉雀無聲。
落針可聞。
所有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高管和專家,此刻都像見了鬼一樣,震驚地看着她,看着白板上那個他們從未設想過的、堪稱天才的構想。
可怕的是,她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想到了將一項八竿子打不着的、被他們當成垃圾技術儲備的技術,與項目的核心瓶頸進行“跨界”結合?這……這根本不是一個二十歲的學生能擁有的眼光和知識儲備!這簡直是妖孽!
一直冷眼旁觀的傅景深,此刻,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終於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混雜着欣賞與極致探究的精光。他派人去查過蘇未央。資料顯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甚至有些不幸的富家女,從小到大成績平平,性格軟弱。但眼前的這個女人,她的冷靜、她的專業、她的膽識,她身上那股仿佛與生俱來的、睥睨一切的自信,都與資料上的那個“蘇未央”判若兩人。
她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
“好了。”傅景深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瞬間終止了所有的議論和寂靜。
他站起身,一步步地,從長桌的盡頭,走到了蘇未央的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那雙灼熱的、極具侵略性的目光,仿佛要將她的靈魂徹底看穿。
“你的‘星夜投資’,想要多少股份?”他問。
蘇未央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縮,平靜地伸出了三根白皙如玉的手指。
“我不要股份。”
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只要這個項目未來五年,純利潤的,百分之三十。”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就連一向冷靜的張弛都倒吸一口涼氣。這個項目的體量,一旦成功,五年純利潤的總和,將是一個天文數字!百分之三十,這胃口,何止是獅子大開口,簡直是想從巨龍的嘴裏,硬生生掰下一顆最鋒利的牙齒!
傅景深卻笑了。
那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真正的、帶着一絲玩味的、欣賞的笑容。
“好。”
他當場拍板,力排衆議,聲音擲地有聲,不帶半分猶豫。
“我答應你。”他欣賞她的野心,更欣賞她與野心相匹配的、讓他都感到驚豔的能力。
這個女人,他要定了。
當然,他指的是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