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的那個夏天,蟬鳴聒噪得厲害,陽光把柏油路曬得發軟。林硯舟拿着北京建築系的錄取通知書,手都在抖,他第一時間想告訴沈青梅,可醫院催繳手術費的電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他所有的喜悅。
他跑遍了親戚朋友家,低聲下氣地開口,卻只借到了一小部分錢,距離那筆巨額手術費,依舊是杯水車薪。他蹲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看着窗外刺眼的陽光,第一次覺得,夢想和現實之間,隔着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沈青梅像往常一樣,燉了林硯舟媽媽愛喝的排骨湯,坐公交去醫院。快到病房門口時,她聽見裏面傳來蘇曼琪的聲音,那是林硯舟的同班同學,家裏條件很好,之前就總找各種借口接近林硯舟。
沈青梅放輕腳步,透過門縫,看見蘇曼琪穿着一條漂亮的白色連衣裙,正把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林硯舟,臉上帶着溫柔的笑:“硯舟,這錢你先拿着給阿姨治病,不夠我再拿。”
林硯舟的手指捏着信封,指節泛白,他沉默了很久,才低聲說了句:“謝謝。”
那一刻,沈青梅只覺得渾身冰涼,像墜入了冰窖。她沒進去,也沒打招呼,轉身默默離開了醫院。陽光照在她臉上,卻暖不透她冰涼的心。蘇曼琪的笑容,林硯舟接過錢的動作,像針一樣,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
晚上,沈青梅猶豫了很久,還是撥通了林硯舟的電話。她想問問清楚,想聽聽他的解釋。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林硯舟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疲憊:“青梅,我現在有點忙,晚點跟你說。”說完,電話就被匆匆掛斷了。
忙?是忙着接受蘇曼琪的幫助,還是忙着規劃沒有她的未來?沈青梅坐在巷口的枇杷樹下,手裏緊緊攥着手機,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掉下來。她告訴自己,林硯舟只是走投無路,只是暫時需要幫助,可腦海裏不斷浮現出林硯舟接過錢的畫面,浮現出蘇曼琪臉上那志在必得的笑容,她就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
林硯舟是不是因爲錢,才跟蘇曼琪走得近了?他是不是覺得,有了蘇曼琪的幫助,就不用再和她一起爲未來努力了?他們之間的約定,是不是就要這樣被現實打碎了?
接下來的幾天,沈青梅把自己關在家裏,沒再去醫院,也沒再聯系林硯舟。她心裏充滿了委屈和不安,像有一塊大石頭壓着,喘不過氣。她怕,怕林硯舟會因爲錢,放棄他們的感情;怕,怕他們在枇杷樹下許下的,一起去北京的約定,會變成一場泡影。
開學前一天,沈青梅正收拾行李,準備獨自一人去北京。門鈴突然響了,她打開門,看見林硯舟站在門口,眼底滿是紅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
“青梅,這幾天你怎麼不聯系我?我去你家找了你好多次,阿姨說你一直在家,卻不肯見我。”林硯舟的聲音裏帶着焦急和不解。
沈青梅看着他,積壓了幾天的情緒瞬間爆發出來,聲音帶着顫抖:“林硯舟,蘇曼琪的錢你爲什麼要接?你不知道她喜歡你嗎?你是不是覺得,有了她的錢,就不用跟我一起努力了?”
“不是的青梅,我只是暫時借她的錢,等我以後工作了,一定會還的!”林硯舟急得抓住她的手,眼神裏滿是懇切,“我跟她沒什麼,我心裏只有你!”
“沒什麼?”沈青梅用力甩開他的手,眼淚再次洶涌而出,“那你爲什麼不跟我商量?林硯舟,我們可能不合適。”
說完這句話,她再也不敢看林硯舟的眼睛,轉身就跑回了屋裏,“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她靠在門後,聽着外面林硯舟急切的敲門聲和呼喊聲,心像被撕裂了一樣疼。可她不敢開門,她怕一開門,自己所有的僞裝都會崩塌,也怕看到林硯舟眼底的失望。
她沒看到,門外面,林硯舟眼底那瞬間涌上的絕望,像被黑夜吞噬的星光。
那天之後,沈青梅真的沒再見過林硯舟。開學那天,她一個人拖着行李箱,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她看着漸漸模糊的家鄉,眼淚又一次掉了下來。她拿出手機,刪除了林硯舟所有的聯系方式,像是要徹底斬斷和過去的聯系。
北京的風很大,吹在臉上帶着涼意。沈青梅走在大學校園裏,看着身邊陌生的同學,心裏空落落的。她知道,她來到了他們曾經約定好的城市,可身邊卻沒有了那個說好要一起的人。
她常常會在圖書館的窗邊,看着樓下走過的情侶,想起林硯舟;會在食堂吃到紅燒排骨時,想起他媽媽做的味道;會在路過建築系教學樓時,想起他曾經描繪的,要給她設計房子的夢想。
只是,那些都只是回憶了。北京的風,似乎也吹不散她心裏的遺憾,和對那個少年的,深深的思念。她不知道,林硯舟後來怎麼樣了,也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再見面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