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頭痛像一把鈍鋸，在江語的太陽穴裏來回拉扯。
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掙扎着從床上坐起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房間裏投下一道刺眼的光帶，讓她不適地眯起了眼睛。
好渴。
她下意識地摸向床頭櫃，想找水喝，卻摸到了一個冰涼的玻璃杯。
她愣了一下，費力地睜開眼。
一杯水，就放在床頭櫃上。水還是溫的。
水杯旁邊，還放着一盒拆開了的醒酒藥，旁邊是兩粒被剝出來的膠囊。
這是誰準備的？
她的腦子像一團被攪亂的漿糊，昨晚的記憶碎片開始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餐吧昏暗的燈光，旋轉的酒瓶，同事們起哄的笑臉，還有顧敘白那張冷得像冰的臉……
她好像喝了很多酒。
後來呢？
她好像哭了，還撲進了一個人的懷裏，那個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是清冽的冷香，混雜着淡淡的煙草味。
是顧敘白。
她罵他了。
罵他“渣男”！
江語的臉“轟”的一聲，熱度從脖子根瞬間燒到了耳尖。
她做了什麼？！
她居然抱着顧敘白，罵他是渣男！
更要命的記憶涌了上來。她好像還抱着他不讓他走，還胡言亂語說了一堆什麼月亮、星星……
江語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慌亂地掀開被子，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好，衣服還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她又環顧四周，房間裏除了她自己，沒有別人的痕跡。
可床頭櫃上的水和藥，又該怎麼解釋？
他昨晚……送她回來了？
這個認知讓她心髒狂跳。她猛地從床上跳下來，也顧不上頭痛，開始在屋子裏四處檢查，像個試圖掩蓋犯罪現場的罪犯。
客廳的沙發很整齊，廚房的水杯被洗過放回了原位，玄關的鞋櫃……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舊相框上。
相框被人動過。
原本微微傾斜的角度，被人扶正了。
他看到了。
江語的心又是一緊。她走過去，拿起那個相框，指尖撫過照片上少年青澀的臉。她的心裏五味雜陳，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後怕。
就在這時，一只毛茸茸的大橘貓從臥室裏溜達出來，跳上鞋櫃，伸着懶腰打了個哈欠。
“張強。”江語把它抱進懷裏，臉頰在它柔軟的毛發裏蹭了蹭，試圖汲取一點安慰。
這是她幾年前從路邊撿回來的流浪貓。因爲總愛睡在她的枕頭邊，把她擠到床沿，她就開玩笑給它取名叫“囂張”的“張”，強占的“強”。
昨晚……她不會抱着顧敘白，叫了“張強”的名字吧？
這個可怕的念頭一冒出來，江語的臉瞬間又白了。
她用力晃了晃腦袋，不敢再想下去。她把醒酒藥吃了，灌下那杯溫水，然後沖進浴室，用冷水使勁拍打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必須離他遠一點。越遠越好。
懷着一種上墳般沉重的心情，江語趕到了醫院。
剛走進科室的走廊，她就迎面撞上了一個最不想見到的人。
顧敘白正從他的辦公室裏走出來，手裏拿着一份病歷夾。他換上了白大褂，又恢復了那個不近人情的神外專家模樣。
四目相對。
江語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就想掉頭走。
“站住。”他的聲音比平時的更冷，像十二月的寒風。
江語的腳步僵住了。她只能硬着頭皮轉過身，低着頭，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
“顧主任，早。”
顧敘白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一寸寸地審視着她。
那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具壓迫感，裏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怒意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
他在生氣。
因爲昨晚她罵他渣男？還是因爲她抱着他胡鬧？
江語緊張得手心都冒出了汗，頭垂得更低了。
過了足足半分鍾，他才終於開口，聲音冷得能掉出冰渣。
“今天上午十點，凌老夫人的術後聯合會診，別遲到。”
“知……知道了。”江語小聲應下。
說完公事，他卻沒有要走的意思。江語能感覺到，那道銳利的視線，依舊死死地釘在自己身上。
她心裏發毛，不知道自己又哪裏得罪了他。
就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顧敘白再次開口，語氣裏帶着濃重的嘲諷。
“下次再喝成這樣，記得讓你男朋友來接。”
江語猛地抬起頭，對上他那雙冰冷的眸子。
男朋友？
他說什麼？
只聽他繼續用那毫無溫度的聲音說：“不然，你太重了，我不想再送第二次。”
重？
江語徹底愣住了。
她比七年前瘦了快十斤，他竟然說她重？
以前談戀愛的時候，他總是嫌她太瘦，變着法地帶她去吃好吃的，恨不得把她喂成一只小豬。每次她撒嬌讓他背，他都樂呵呵地蹲下身，說她輕得像片羽毛。
現在，他居然嫌她重？
一股強烈的委屈和怒氣涌上心頭，她幾乎要脫口而出反駁。可一對上他那雙滿是譏諷的眼睛，所有的氣焰瞬間又被澆滅了。
是了。昨晚她喝醉了，是他送她回來的。她不僅罵了他，還可能對他做了更過分的事。
她心虛。
“……嗯。”她最終只能從喉嚨裏擠出這麼一個字，像蚊子哼哼。
得到她的答復，顧敘白冷哼一聲，眼裏的厭惡更深了。他沒再多說一個字，拿着病歷夾，轉身就走，背影冷硬得像一塊石頭。
江語站在原地，看着他決絕的背影，心裏亂成一團。
她還在回味他那句“太重了”，心裏又氣又委屈。可等他走遠了，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不對啊。
他讓她下次叫男朋友來接。
可問題是……她哪裏來的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