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天色已經有點黑了。
那輛滿身泥雪的解放大卡車,“哼哧哼哧”地爬上了紅星林場的大坡,停在了場部大院的門口。
“到了!下車!”
王師傅拉好手刹,大嗓門震得車窗嗡嗡響。
林晚這一路坐得身子都要散架了。
雖然身邊有個“人肉靠墊”擋着,但那硬邦邦的座椅還是硌得她屁股生疼。
車門一開,冷風灌進來,她打了個哆嗦,那種昏昏欲睡的感覺瞬間醒了一半。
周凜率先跳下車。
他動作利索,落地後也沒急着走,而是轉身站在車門邊。
看着那個在駕駛室門口探頭探腦,試圖在大雪地上尋找落腳點的“糯米團子”,他那張常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背簍給我。”
他伸出手,語氣不容置疑。
林晚也沒矯情。
那背簍裏可是實打實的裝着幾十斤的東西(雖然最重的糧食在空間,但日用品和那一大包“道具”也不輕)。她要是背着這玩意兒往下跳,非得在雪地裏摔個狗吃屎不可。
“接着點啊,沉。”林晚提醒了一句。
周凜單手接過背簍。
手臂微微一沉。
確實不輕。
他把背簍穩穩地放在地上,然後又伸出手,像拎小雞一樣,虛扶了一把跳下來的林晚。
這一幕,正好被剛吃完晚飯、端着飯碗出來溜達消食的幾個家屬看見了。
這裏面,自然少不了那個消息最靈通、嘴也最碎的劉春花。
“哎喲!這不是林知青嗎?”
劉春花眼睛尖,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放在雪地上,鼓鼓囊囊的大背簍。
那背簍上面雖然蓋着藍布,但那鼓起來的形狀,還有那透出來的邊邊角角,一看就是裝滿了貨!
“我的天爺,這一大背簍......都是買的?”
旁邊的一個嫂子驚呼出聲,連碗裏的苞米面大碴子粥都忘了喝。
要知道,這年頭誰家進城不是扣扣搜搜地買點針頭線腦?
能買滿一背簍東西回來的,除了供銷社進貨的,也就是林晚了。
林晚落地站穩,整理了一下圍巾。
看着周圍越聚越多的人,她不僅沒有遮掩,反而大大方方地笑了。
這正是她要的效果。
露財,有時候也是一種保護色。
與其藏着掖着讓人猜疑你是不是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不如直接展示“我就是有錢,我家裏就是寵我”,讓人只有羨慕的份,不敢有覬覦的心。
“是啊,劉嫂子。”
林晚彎腰,有些吃力地背起那個大背簍。
爲了增加可信度,她故意把蓋在上面的藍布扯開了一角。
“嘶——!”
周圍瞬間響起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只見那背簍最上面,赫然放着一大卷深藍色的細棉布!
看那厚度和光澤,絕對是做衣服的上等料子,起碼得有七八尺!
而在棉布旁邊,竟然還有整整兩大提衛生紙!
這年頭,農村人上廁所都用報紙或者土坷垃。
用專門的衛生紙?那是城裏幹部的待遇!太奢侈了!太敗家了!
但這還沒完。
隨着林晚的動作,背簍裏還傳出了幾聲清脆的玻璃碰撞聲。
那是醬油瓶和醋瓶。
還有那隱隱約約透出來的餅幹香味,以及......一股霸道的、讓人瘋狂分泌唾液的肉香味!
“這......這是啥味兒啊?”
劉春花吸溜了一下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晚手裏提着的那個鋁飯盒。
那香味就是從那兒飄出來的。
濃鬱的醬香,混着肉的油脂味,在這個缺油少鹽的冬天,簡直就是對嗅覺的核打擊。
“哦,中午在國營飯店吃了頓紅燒肉,沒吃完,不想浪費就打包帶回來了。”
林晚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小事。
“正好晚上熱熱,不用做飯了。”
紅燒肉!
還吃剩下打包!
周圍幾個帶着孩子的大娘,聽着自家孫子肚子裏傳來的“咕嚕”聲,看着林晚的眼神都變了。
那是羨慕,是嫉妒,更是敬畏。
“林知青啊......”
劉春花酸溜溜地開口,語氣裏帶着刺,“你這不過日子了?這才剛來幾天啊,就這麼造?那一卷布得多少布票啊?咱林場一年的布票也不夠買這一卷的吧?”
這話一出,周圍的氣氛有點變味了。
大家都在想:是啊,這知青哪來這麼多票?別是投機倒把來的吧?
林晚早就等着這一句呢。
她停下腳步,臉上帶着一種天真又無奈的笑容,提高了聲音,正好讓周圍所有人都能聽見:
“嫂子你不知道,我爸這人就是瞎操心。”
她嘆了口氣,拍了拍那個沉重的背簍。
“我這不是下鄉了嗎?我在家是老小,從來沒幹過重活。我爸怕我在東北受罪,把家裏的票都搜羅了一遍,還有那個安家費,一股腦都寄給我了。
這不,今天去郵局取包裹,光包裹就取了仨!
他還特意寫信囑咐我,缺啥買啥,別苦了自己。說要是錢不夠花,他下個月再給我寄。”
暴擊。
這是全方位的暴擊。
在這個“越窮越光榮”但誰都想過好日子的年代。
這番話的信息量太大了:
家裏有錢有票。(而且是正規渠道,爸爸給的。)
家裏有人寵。(不是那種因爲多餘被扔下鄉的,而是家裏的掌上明珠。)
後續支援源源不斷。(下個月還有!)
原本那些還在心裏嘀咕“投機倒把”的人,瞬間就把那個念頭掐滅了。
人家有個好爹!
這比啥都強!
劉春花張了張嘴,像是吞了一只蒼蠅一樣,半天沒說出話來。
最後只能幹巴巴地擠出一句:“喲......那是挺疼你的哈。”
這時候,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周凜,把手裏那一摞單據交給王師傅。
他轉過身,目光冷冷地在劉春花臉上掃了一圈。
“都很閒?”
周凜的聲音不大,但帶着一股子寒氣,“沒事幹就去把場部大院的雪掃了。”
劉春花脖子一縮。
在這個林場,她誰都敢碎嘴子,唯獨怕這個活閻王一樣的周隊長。
“哎呀,我家爐子還燒着呢,我得回去了!”
說完,她拉着還要看熱鬧的兒子,灰溜溜地跑了。
其他人見狀,也都訕訕地散了。
但林晚知道,不出半小時,“新來的林知青家底厚、家裏有人、天天吃紅燒肉”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紅星林場。
這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以後她從空間裏拿出點什麼好東西,大家只會覺得:“哦,那是人家家裏寄來的。”
“謝了。”
林晚沖着周凜眨了眨眼,小聲道謝。
她知道,剛才周凜那一嗓子,是在幫她解圍,免得她被這幫長舌婦纏住。
周凜沒看她,只是低頭點了一根煙。
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以後財不露白。”
他吐出一口煙圈,低聲說了句,“這地方,也沒你想得那麼太平。”
說完,他把那個空了的煙盒捏扁,扔進垃圾桶,轉身往單身宿舍走去。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男人,表面冷,心倒是挺熱。
她背着背簍,心情愉快地往半山腰的小木屋走去。
雖然肩膀壓得生疼,但心裏是真踏實。
回到家。
關門,上鎖,拉窗簾。
“呼——!”
林晚把那個沉重的背簍往地上一扔,整個人癱在熱乎乎的炕頭上。
“這一天,戲演得真累。”
她揉了揉肩膀,然後興奮地搓了搓手。
“清點戰利品!”
意念一動,空間保險櫃打開。
那個紫檀木盒子靜靜地躺在那裏。
林晚把它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
燈光下,那一枚枚郵票散發着迷人的光澤。
藍軍郵,品相完美,連齒孔都完整無缺。
還有底下的那版大龍郵票,雖然邊緣有些泛黃,但這可是清朝的第一套郵票啊!
“這一波,賺翻了。”
林晚抱着盒子,狠狠地親了一口。
有了這些東西,哪怕以後回了城,她也是妥妥的隱形富豪。
欣賞完寶貝,肚子適時地叫了一聲。
雖然中午吃了頓好的,但這一下午折騰下來,又餓了。
而且那個鋁飯盒裏的紅燒肉,這一路聞着味兒,早就把她的饞蟲勾出來了。
林晚跳下炕。
把鋁飯盒放在灶台上熱着。
又從背簍裏拿出一把剛買的掛面。
今晚不做復雜的,就來一碗紅燒肉湯面。
煮得勁道的細面條,澆上熱氣騰騰、肥瘦相間的紅燒肉,再燙兩顆碧綠的小油菜。
最後淋上一勺肉湯。
吸溜一口。
面條裹滿了濃鬱的肉汁,滑進嘴裏。
再咬一口軟爛入味的紅燒肉。
“嗯~~~”
林晚幸福地眯起眼。
這就是在這個年代,擁有物資和自由的快樂。
窗外,劉春花家還在爲了晚上吃稀的還是吃幹的吵架。
而林晚的小木屋裏,只有肉香、面香,和數郵票的快樂。
不過,快樂歸快樂。
林晚看着碗裏的油花,突然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她這次買了不少東西,但唯獨少了一樣關鍵的——油。
雖然空間裏有桶裝油,但那塑料桶太現代了,沒法拿出來用。
而且這個年代的人,肚子裏缺油水,植物油根本不解饞,最香的還是豬油。
“明天必須得煉油了。”
林晚盤算着。
正好今天那塊五花肉給了她靈感。
她空間裏囤了不少最好的豬板油。
明天關起門來,熬上一大罐子雪白的豬油,那才是過日子的硬通貨。
不僅炒菜香,剩下的油梭子還能包餃子,拌飯。
想到這,林晚三兩口吃完面條,把湯都喝了個精光。
“明天,煉豬油!饞死隔壁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