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禮經常被折磨。
來自身體上的,來自心理上的。
他都一一受用,慢慢有點習慣了。
他從來沒有跟人傾訴過,更從來沒想過有人會來救他。
也從沒有過。
下巴被緊緊掐住,透明的酒液灌入他的喉嚨。
辛辣的灼燒感讓他失去了聽到外界聲音的能力。
像是助聽器失效了。
又像是重新回到了他被毆打到雙耳聽不到的時候。
仰着臉,只能看到裂開一條細線的天花板和燈。
燈光有些刺眼,他不得不微眯起眼睛。
喉嚨機械的吞咽辣酒。
而他在想,酒樓的天花板都開裂了,是不是該修一下了。
他早就練就了在痛苦時候神遊的能力。
要不然能怎麼辦呢?他不知道。
然而就在他思考要不要跟酒樓老板建議修補一下天花板開裂的時候。
一道清亮好聽的聲音穿透無形的屏障落入他的耳朵裏。
源源不斷灌入喉嚨裏的酒也消失了。
他有些懵圈的低下頭。
看到的是少女隨着動作微動的發絲。
包廂的人混着酒菜的臭味也被她身上好聞的香味取代。
沈言禮完全愣在了原處。
小公主怎麼來了?
她還用酒潑了王總。
王總是附近有名的惡霸,做建材生意的,手底下長期養着一批混混。
一顆心忽然跳到了嗓子眼。
王總不會放過她的。
果然,王總站了起來,一身肥肉都在晃蕩,“你他媽的哪來的小逼崽子敢潑老子,想死是不是?”
油膩男站起來比蘇檸高一個頭,表情又凶神惡煞。
說話間自帶生化武器。
要說從小在溫室中長大的蘇檸一點不怕是假的。
她下意識想往後退,但還是控制住了。
極力保持着鎮定,眼睫毛微微顫動,“是……是你太……太過分了!”
沈言禮眉頭微皺。
講話都結巴了,還敢來救他。
誰給她的膽子?
王總仔細看了眼,才發現是個十分漂亮的女孩。
眼底突然帶上了幾分笑意,胖手擦掉臉上的酒,眯眼睛,“喲!小妹妹心疼了?要不你來替他喝?”
一起玩的都知道王總男女通吃,只要是漂亮的好看的。
有人附和道:“對呀,要不你來喝吧?這個酒很好喝的,小妹妹肯定沒有試過吧?”
王總大笑,“哈哈哈,是的,甜甜的,不信你問這個小帥哥!”
沈言禮清冷的眸底染上寒意。
他伸手輕輕的按住女孩的肩膀。
看着她很瘦,但肩膀是軟軟的。
看似很重實則很輕的把她從自己身前推開,聲音很冷,“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感受到少年手掌的力量,她轉過身,明亮的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們……”
這人怎麼不知好歹呀!
她是在幫他!
不過兩人確實好像不認識,只下午匆匆見過一面。
可他這麼冷漠做什麼?
眼看着少女因爲他的話眼尾迅速暈上一抹溼紅,沈言禮心髒莫名往下一沉。
但嘴上依舊沒有說軟話,“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聲音還是放溫和了一些。
“對呀,不關你的事情,他想賣更多的酒,我們王總才讓他喝的。”
“就是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兩個女人出聲勸道。
男的被王總折磨也就算了,要是這個漂亮的小女孩也被那樣折磨,她們晚上該睡不着了。
蘇檸從兩個女人的話中聽出了事情的原委。
她扭頭狠狠瞪了油膩的中年男人一眼,“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嗎?有什麼了不起!”
這話說的有幾分‘雖然我們貧窮但我們自尊也很重要’的味道。
就在大家以爲她接下來會說:“我們不稀罕!”
大家聽到她說:“我也有!”
全包廂的人:“……”
沈言禮:“……”
蘇檸也不管沈言禮剛剛對她很冷漠了。
哥哥的未來比她現在受點小委屈重要多了。
她纖白的手直接牽住了沈言禮的手腕,“我們走!你要賣多少酒,我買下來就是了!”
王總也是沒想到這女孩口氣這麼大。
正要說句什麼。
女孩已經抓着男服務生跑出了包廂,快的像是有鬼在後面追。
王總憤怒的拍了下桌子,“奶奶的!老子……”
“王總~”一個女人往王總身邊靠了靠,“算了,爲一個服務員動什麼氣,我來陪你喝酒!”
女人撒嬌的模樣沖淡了一些王總的憤怒,但他還是想去找那兩個小毛孩。
另外一個女人又湊上來,“王總,我們玩喝酒遊戲吧,好久沒玩了!”
左右路都被擋住的王總只能作罷。
在心裏冷哼,下次別再讓他遇到他們兩個!
要不然絕對要他們好看!
蘇檸帶着沈言禮從三樓直接跑到了二樓。
又怕她哥哥出來撞見沈言禮,又帶着他下了一樓出了飯店。
左拐在昏暗的小巷子裏站定。
女孩抓住他的力氣很小。
她的手就很小,只能堪堪握住他的手腕。
只要他稍稍用力就可以掙脫她的桎梏。
但沈言禮仿佛被奪舍了,身體完全不受控制。
雙腳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跑到了外面。
“沒人追下來吧?”
蘇檸氣喘籲籲的鬆開沈言禮的手腕,胸口上下起伏着。
要是她自己一個人還沒有這麼怕。
她直接去找哥哥和爸爸就行了。
可帶着沈言禮,她只能躲起來。
這個巷子裏沒有燈,只在路口有個昏暗的路燈。
現在兩個人站得很近。
沈言禮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她的氣息撲灑在他胸口。
明明他穿了衣服。
“沒有。”他聲音有些幹,喉嚨裏還殘留着烈酒的辛辣。
手腕上少女的溫軟觸感消失,他心髒莫名一空。
“那就好。”蘇檸鬆了一口氣。
她站直身體,笑吟吟的抬頭看向少年,正式的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蘇檸,很高興認識你。”
女孩伸出的手纖瘦幼嫩,在昏暗的燈光下白的發光。
可沈言禮沒有握上她的手,只聲線清冷的說:“你好。”
見了兩次,兩次她都幫了自己。
爲什麼?
應該是同情吧。
但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蘇檸性格開朗活潑,一直有很多人願意跟她交朋友。
她還沒有遇到過這種主動伸手卻不被握住的情況。
但想起剛剛少年的不知好歹。
她又覺得這也沒什麼了。
收回手她尷尬的握成小拳頭。
雖說自己勸了自己,但說出話來還是帶着不小的幽怨,“我幫了你,你就這個態度,你……沒禮貌!”
指責起人來聽着像撒嬌。
沈言禮清冷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撅起的唇上。
她的唇很薄,像花瓣一樣漂亮,唇珠晶瑩圓潤。
到嘴的‘我並不需要你幫’輾轉幾番變成了,“抱歉。”
一聽到沈言禮道歉了,蘇大小姐那點小小的不高興很快煙消雲散,歪了歪腦袋,“沒事啦,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咯!”
少女這個樣子嬌俏可愛。
沈言禮有些移不開眼。
便看到女孩再次伸出手,“握個手,代表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啦。”
沈言禮不知道蘇檸爲什麼如此執着要跟他握手。
但這一次他輕輕握住了。
軟滑細膩的觸感從掌心中傳來,像是握住了一條滑溜溜的魚。
又像是觸電了。
一股電流順着他的手指蔓延至四肢百骸。
只一秒,他便收回了手,極力克制住指尖的顫抖。
蘇檸這下心滿意足了。
跟她是朋友了,離跟她哥哥是朋友還遠嗎?
少年的手很涼,像是常年泡在冰裏的玉,又很骨感修長。
手控愛好者的福音。
不過蘇檸不是手控。
認真說起來,她算是顏控。
現在正是上班時間,被領班的抓到不在崗位上會被罰錢。
錢,於現在的沈言禮來說,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我回去上班了。”
少年轉身就走。
蘇檸叫住他,“沈言禮,我剛剛說了要買你的酒,你需要我買多少?”
需要她買多少?
這句話太容易讓人誤會。
就好像他想要她買多少,她都能答應。
但憑什麼?爲什麼?
沈言禮其實並沒有把她要買酒的話放在心上。
此時停住腳步,轉過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聲音清沉好聽,“你呢?你需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