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做什麼?
她抬頭望進顧玄燁深邃的眼眸,見他緩緩地低下了頭。
正當她以爲他將吻下來時,他卻突然將她推開。
“出去。”
這兩個冷冽的字眼,反而讓江知晚的心緒安定了一些。
她急忙整理好散亂的衣襟,疾步離開。
出門之際,恰好遇到了送公文的青山。
看到江知晚衣冠不整、臉色潮紅的樣子,青山一時愣住。
“我、我先回去了。”江知晚低頭說罷,匆匆走遠。
這個人真是讓人捉摸不透——既將她拉入懷中,又突然將她推開。
他的心思實在難以捉摸。
想到未來日復一日要在他身邊服侍,江知晚感到自己恐怕不得不準備一些治療心悸的藥物。
室內,顧玄燁閉上雙眼,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怎麼能……在清醒的時候,還對她產生念頭?
然而一想到江知晚適才的反應,顧玄燁再次睜開了雙眼。
所謂的傾心相許,無非是虛言妄語,無一句出自肺腑。
將她留在身邊,不過是想探究她究竟何時才會卸下面具,權當爲乏味的生活增添一絲調劑。
“大人,祥子方才送來的公文。”門外傳來了青山的聲音。
顧玄燁應了一聲,示意他入內。
青山放下公文,正欲退出時,目光無意中落在地上的香囊上,不由得疑惑地輕咦了一聲。
顧玄燁低頭望去,只見一只素淨的香囊靜靜地躺在那裏。
青山上前將其撿起,遞向顧玄燁。
一陣清雅的香氣隨之飄來,顧玄燁竟然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接過。
這香氣與江知晚身上的頗爲相似,然而細聞之下又能察覺到細微的差別。
“退下吧。”
“她無需再守夜。”
顧玄燁收起香囊,示意青山退出。
青山點頭,轉身離去。
江知晚步出屋外,這才想起了守夜的事,但先前的情景讓她措手不及,唯有待會兒向青山詢問究竟。
“大人說您不必守夜了,姑娘還是回去歇息吧。”
聞言,江知晚心中一寬,轉身便走。
回到房中,她下意識地撫摸腰間,臉色陡變——她的香囊不見了!那可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念想!
若香囊不慎遺失,她便失去了對母親遺留的最後一絲念想。
這個念頭讓她重新穿上外衣,順着原路細心尋覓。
然而,直至走到顧玄燁的門前,她依舊沒有發現香囊的蹤跡。
凝視着緊閉的房門,江知晚緊抿着唇——她忽然記起,當顧玄燁爲她解衣時,香囊似乎掉落在了地上……
但此刻去打擾顧玄燁?
除非她不想要自己的安寧了。
她輕嘆一口氣,只得先行返回,打算待顧玄燁不在時再來尋找。
那香囊並無價值,他定會隨手丟棄。
但願明日能在臨風居找到它的蹤跡。
翌日,天色尚未破曉,江知晚便早早起床。
她準備好洗漱用水,剛至門口便遇到了青蘿。
青蘿因昨日跪得太久,步履尚顯蹣跚。
見到端着水盆的江知晚,她神色一變,急忙上前欲接過水盆。
“讓我來吧,爺不喜生人近身服侍。”她故作鎮定,依舊保持着大丫鬟的姿態。
江知晚正巴不得將這活計交給她。
不料剛欲遞出水盆,屋內便傳來了顧玄燁的聲音。
青山走過來,目睹兩人推讓的場景,對江知晚說:“快進去吧,別讓爺久等。”
江知晚無奈收回手,端着水盆步入屋內。
門關上之際,她隱約聽到青山對青蘿說:“爺有令,青蘿姑娘今後不必在臨風居伺候,改調外院。”
青蘿說了什麼江知晚沒聽清,但她明白——今後在墨香苑必須更加小心了。
青蘿在這裏待了這麼久,要是存心對付她,自己肯定沒好日子過。
她輕放水盆,便主動上前給玄燁更換衣裳。
那身紅袍更襯得他英姿勃發,氣度不凡,但江知晚在侍候之時,始終垂首,不敢有絲毫越矩。
顧玄燁微微垂眸,目光輕輕落在她烏黑的發髻之上。
府中衆多美貌丫鬟,皆在發間插滿彩線,盼着以此博得主人青睞,一步躍上枝頭。
江知晚容貌不遜色於她們,卻打扮得格外素淨。
“奴婢是被三少爺下了藥,誤闖了進來……”這句話忽然在顧玄燁腦海中回響。
聽起來,倒真有幾分可信。
待顧玄燁整裝完畢,步出屋門,江知晚立時返回屋內,尋覓那個香囊。
卻遍尋不着,生怕逗留過久引人注意,她只得先行退出。
方出屋門,便偶遇一小廝,遞過來一冊簿子:“青山哥讓我交給你的,叮囑要細細研讀,勿觸犯爺的忌諱。”
那簿子厚實,幾欲與書籍相較。
江知晚翻開一頁,只見其中詳盡記錄了顧玄燁的種種偏好,飲食起居,巨細無遺——其繁瑣程度,竟似勝過皇宮的規矩。
我明白了。
江知晚在心裏輕輕嘆息,對小廝言道。
若是早知今日,她當初絕不會跨進擷英閣的門檻,更不會與顧玄燁有所瓜葛。
此刻,青蘿被調至外院的消息已傳得沸沸揚揚。
衆人皆感意外,江知晚剛到此地不久,竟然就取代了青蘿的職位。
青蘿用手帕擦拭着淚水,聲音哽咽:“都怪我愚笨,未能伺候好爺,惹他心生不悅。”
“那個江知晚容貌妖嬈,不知她用了何等手段,竟讓爺將她留在臨風居……”
“江知晚從未得罪過你們!過去她爲你們分擔勞作時,何曾聽到你們如此非議?”
眼見有人詆毀江知晚,曾送她木瓜的廚娘忍不住挺身而出,據理力爭。
王婆子輕蔑地“呸”了一聲,瞪視着廚娘:“誰不知道你與江知晚交好?莫非你還指望着她飛黃騰達,你好跟着沾光?”
“你再胡言亂語,我定要讓你閉嘴!”
對方不甘示弱,反駁回去,王婆子也是個火爆性子,立刻擼起袖子準備動手。
就在她即將沖上前去時,一盆水忽然潑灑在衆人腳邊。
江知晚提着空盆子,笑眯眯地問道:“喲,爺的臨風居門前何時變得如此熱鬧?”
“活兒都幹完了?如此閒暇,要不要我向爺提議,把你們調到別的院子去服侍?”
她選擇不計較,是因爲她不願自惹麻煩。
但自從她來到墨香苑,青蘿沒少在背後給她使絆子。
想到這裏,江知晚抬眼看向青蘿:“青蘿姐姐,爺明明說過不喜歡丫鬟擦香粉。你昨晚偏要犯忌諱,爺不讓你在臨風居伺候,你難道還不服氣?”
她一言道破了青蘿被遣走的真實緣由。
“知晚妹妹,如今得主子寵愛,自是所言皆善。”青蘿緊握着手帕,轉過了臉龐。
江知晚不屑與她爭執。
“是與不是,姐姐心中自有一筆賬。”
話音落,她轉向王婆子,溫顏笑道:“主子稱贊昨日的菜肴甚是可口,今夜將返回府中用膳。”
王婆子登時喜形於色:“我即刻去預備。”
兩人相視一笑,旁若無人。
人言可畏,今日堵住一張嘴,明日又會有新的是非。
越是急於辯解,自己越是痛苦,江知晚不願在這種無謂的爭執上浪費心神。
青蘿目送江知晚離去的身影,手中的手帕幾乎被揉碎。
她早已識破,江知晚日常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不過是僞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