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涼如水,星辰變幻。
坤寧宮,安寧祥和。
馬皇後趴在桌前,習慣性的納鞋底,眼角餘光瞥向朱元璋,不免有些疑惑。
她倒是知道老朱去看了那小少年,可自打回來,老朱只盯着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琉璃瓶,也不知那奇形怪狀的琉璃瓶有什麼魔力,愣是看到現在。
“允熥昨日打傷了允炆,說允炆偷吃了哥哥的糖,所以哥哥不回來,允炆本想着去找呂氏評理,呂氏卻訓斥允炆,比允熥大一歲卻不讓着,比允炆明事理卻不解釋,罰他跪了祖堂。”
燭光搖曳,馬皇後見朱元璋晃動身形,借機打破平靜,輕聲說起白天的事:“呂氏也是費了心,心知允熥沒了母後,又沒了哥哥,什麼事都偏向允熥,說了允炆的不是,還得去哄着允炆,給允炆解釋。”
“妹子。”
朱元璋似乎沒聽到她的話,起身坐到她面前來,舉着手裏的琉璃瓶晃了晃,又拿過茶杯,將其中的湯藥倒出來:“你信不信這世上真有什麼仙人下凡?又或者是什麼高人,什麼都會?”
“仙人下凡?重八,你也是想雄英了吧,天下怎麼會有仙人?”
馬皇後聞聲輕笑,搖頭回應,可話音落下,她又抿了抿紅唇,若有所思道:“不過那些高人......天下之大,什麼事不可能?沒準兒就有些高人在。”
“妹子,那你說,會不會真的有人百行通,行行精?”
“百行通或許有,可事事都精通,那也不太可能,你也知道,三百六十行,光是學會一行就要幾十年,要是都學會,豈不是老妖精了?”
馬皇後刻意說的輕鬆些,也想讓朱元璋放鬆一些,可她越是這麼說,朱元璋的臉色越是凝重。
“老妖精嗎?”
朱元璋皺着眉頭,輕輕撫摸琉璃瓶,呢喃道:“妹子,說來你可能不會相信,這東西就是那個少年燒制的,不光這些,他還學會了打鐵、鍛造、雕刻、醫術、畫畫......短短一個月,簡直恍如隔世,雖說不算精通,但也是樣樣涉獵,起初我還以爲他是騙人的,沒想到臨走的時候,我隨口說了些《孝經》之中的話,他對答如流不說,還能分析賞評,說什麼愚孝不該有之類的話。”
“......”
馬皇後怔了怔,抬手輕撫朱元璋的額頭:“重八,你是不是吹了涼風?”
“這種事咱沒必要騙人。”
說着話,朱元璋推開馬皇後的手,將琉璃瓶遞給她:“那郎中也會燒琉璃,這就是那少年燒的,因爲不好看,所以賣給了咱,讓咱用來裝藥。”
“那小郎中說的也有理,打鐵和鍛造是爲了能自給自足,畢竟治病救人的方式不同,雕刻和畫畫是爲了制造做準備,模子需要這兩樣,至於讀書......小郎中說他師父無論什麼書都讓他看,只要感興趣就好!要因材施教,而不是逼着他走不愛走的路。”
講起師徒倆的事,朱元璋的好奇已經超過驚訝,從腰後摸出折子:“妹子,咱不是命人去查那個郎中的底細嗎?你猜怎麼着,他是一個月前才來到京城的,早年據說是住在遠處的山村,是逃難來的。”
“馬秀嗎?倒是跟我同姓。”
馬皇後歪頭瞥了眼折子,刻意轉移話題。
也不知怎麼,她總感覺再聊下去,老朱會直接沖過去,隨便找個借口把這師徒倆帶回宮。
“那些年太亂,爹帶不走我,要是我爹歸隱之後能給我生個弟弟,或許跟他差不多大吧。”
爲了讓朱元璋情緒緩和一些,馬皇後也主動揭傷疤,談起過往的可能。
朱元璋聞聲皺眉,忙將瓶子推到一邊,拿起沒做完的鞋底贊嘆:“扯遠了,妹子又在做鞋底?實不相瞞呐,妹子這些年做的是真沒話說,甭說這巡查宮裏宮外,就是當年出征都不磨腳!真該讓那些宮女學學妹子的手藝。”
老朱能轉移話題,馬皇後也沒再繼續其他的話。
好大孫的事情兩人也心照不宣,不再提起。
皇城之中,戒備森嚴,又是守靈的時候丟失了好大孫的屍體,除了內神通外鬼,沒有其他可能。
後續要查的只會越來越多,絕不會比現在少,兩人都清楚眼下的安寧......不長久。
......
坤寧宮有了片刻的寧靜,東宮這邊卻是吵鬧的厲害。
“你打了人,就是你的不對,你未來將會是大明的掌權者之一,怎麼能這樣囂張跋扈?看着像是哥哥的東西,你就想要搶走,這還有理嗎?”
朱允炆的話音老氣橫秋,恨鐵不成鋼的拉着朱允熥給一個小宮女道歉。
小宮女受寵若驚,匍匐在地,幾次想要解釋就是一顆糖而已,不必如此聲張,可朱允炆不依不饒,非說是要從小事改變,不能慣着。
朱允熥扭頭哼哧:“我不!這顆糖就是哥哥的,我看着就像,那肯定是。”
“無理取鬧,我這就去找母妃,讓母妃評評理。”
朱允炆看解釋不通,氣鼓鼓的轉身,迎面卻瞧見呂氏站在身後。
未等他開口說話,呂氏先拉下臉來,冷聲呵斥:“允炆,母妃是如何教你的?”
“這......可以寵着弟弟,可這是是非的問題!”
“胡鬧。”
呂氏從朱允炆手中奪走糖,蹲身塞到朱允熥手中,擰眉道:“允熥,你記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哥哥就是允炆,我就是你的母妃,無論做了什麼,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有母妃頂着,你只要開心的過日子便好。”
朱允熥並不懂這些,但還是認真點頭,拿着糖樂呵呵的跑向遠處。
直至他消失在視線中,呂氏這才取下一只耳墜丟給那名宮女:“允熥近來思念皇長孫,再有讓允熥觸景生情的事,不饒了你們。”
“是。”
宮女連忙拾起價值連城的耳墜,慌忙朝着遠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