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哪兒？這兒？這麼按嗎？”
濟世堂前院，罕見的一幕令人迷茫，看病的花錢給郎中按摩，還小心翼翼的詢問是否合適。
常升原以爲選個最舒坦的按摩，能放鬆身軀，還能閒聊幾句，沒想到，馬郎中竟然是讓朱拾給他按摩。
且不說朱拾會不會，單說他那可能性極高的身份，要是皇上知道了，那還了得？
所以，常升也只能咬牙死撐，笑着說自己想學，掏出銀錠子說好話，這才有了借口留下來閒聊幾句。
“學學也好，一看你就是征兵打仗的人，你哥哥也一樣，學會了之後，讓家裏的小丫頭天天給你們按按，也挺好。”
馬秀嘀咕兩句，從朱拾手中接來茶水，順手抄起一旁的戒尺：“告訴我，屋子太暗要開窗，沒人同意怎麼辦？”
朱拾頭也沒抬，幽幽道：“那便提議拆開屋頂，他們不願意利益受到更大損害，必然會答應開窗。”
“算你小子機靈，死讀書是沒用滴～”
馬秀扁扁嘴，隨即雙手墊在後腦勺上，嘆道：“人心隔肚皮，想要事事先人一手，就得事事防人一手......你小子要是敢防着我，我扒了你的皮。”
朱拾抿唇微笑：“我才不會對師父這樣。”
師徒倆當着常升的面兒秀了一波，常升是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醫術也教，勾心鬥角也教？
小郎中才八歲啊！
“馬郎中，你是哪兒來的人啊，會的可真多啊。”
常升也不隱瞞自己的情緒，挑眉問了一句，按摩的手也跟着停下。
馬秀滿不在乎的回應：“山裏人，從山裏來的，老爹從宿州一路逃亡而來，跟着老道士學了十幾年醫術，也待夠山裏了，就來到京城混日子。”
“老道士？那您師傅？”
“早就駕鶴西去了，我拜師的時候他都一百零三了。”
對於身世這一塊，馬秀能站着說三天三夜不帶重樣的，上輩子看了這麼多電影電視劇，可以說是張嘴就來，毫無壓力。
常升則是越聽越糊塗，眼看打聽出來一點兒有用的，也不敢打草驚蛇，轉移話題道：“那小郎中多大啊，這會兒就學勾心鬥角......不太好吧。”
“師父說，想要成爲有用的人，一路上必然會歷經千辛萬苦，肯定要面臨不少惡人、奸人，想要對付他們，必須比他們更奸惡。”
沒等馬秀會答應，朱拾攥着小拳頭舉起來，認真的說着：“師父說，有劍不用和沒劍在手是兩回事。”
啪！
“說得好。”
只聽到這裏，常升便一臉興奮，用力往下一拍。
蠻橫的力道，拍的馬秀噌的站起來，捂着肩頭擰巴身子：“你有毛病啊，你拍我幹嘛！”
“我，我這太興奮了，小郎中說的太在理了，跟那些儒生說的完全是兩回事，那些混賬天天就知道逼着娃娃讀書，完全不教他們征兵打仗，馬郎中，你來評評理，要是沒咱在前面拋頭顱灑熱血，他們哪兒有機會讀書！”
說起這些，常升仿佛有一肚子委屈沒地方發泄，嘰嘰喳喳的叫嚷起來：“呸，成天說我們上不得台面，當着皇上的面兒他們怎麼不說？馬郎中教的好，就應該這樣，咱能文能武，能打仗咱不挑事，真打仗了咱能直接上戰場。”
“皇上？儒生？你是宮裏人？”
馬秀聞聲眉頭一挑，目不轉睛的盯着常升。
後者跟着一愣，剛要擺手解釋，就見馬秀把他之前拿出的金錠子又掏了出來，樂呵呵的說道：“嗐，早說啊！咱這關系還需要花這個錢？以後想得啥病只管來，保準你滿意的走，當然了，宮裏要是有啥人不太舒坦，也可以來找我，到時候少收些銀子。”
“話說......你官居幾品？”
“......”
看着馬秀諂媚的笑容，常升剛升起的恐慌瞬間消散，甚至有點兒無語。
還以爲馬郎中深藏不露，對於自己宮中人的身份會充滿不屑，沒想到啊。
“那什麼，宮中有太醫院，我想應該不會需要吧。”
“別介，我很多病都能治，你比如痘症，這就是我治好的，活生生的例子！”
一聽這話，馬秀將朱拾拽過來，神秘兮兮的補充：“我會治的很多的，只是不方便說，畢竟都是祖師爺傳下來的秘方，人多了我自然也不好插手，太醫院也不是好惹的，你懂的。”
馬秀雖然不懂太多的歷史，但他也很清楚，在這個年月能跟皇宮搭上關系，那基本上就是衣食無憂了。
裝模作樣，自視清高？
那是人家電影小說裏的主角，不是咱這種小人物。
眼看常升還是一言不發，馬秀又抬手壓低嗓音：“那什麼，到時候我還能給你抽成，咱倆雙贏！但是有一點啊，你要找來的人跟那些國子監的窮鬼一樣，我可不給你抽成，天天嘴上說着皇後娘娘母儀天下，皇上千秋萬世，連一兩銀子的診金都不願意給，成天拿些字畫來搪塞我。”
“......”
常升倒是知道當官兒的窮，但也沒想過窮成這樣，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主要的是把消息先送回去。
心中裝着事，常升也沒多留，滿口答應着會帶人來，隨便找了個借口就離開。
......
夏日傍晚，晚霞如織。
師徒二人搬來長凳，一人一杯清茶，歪靠在門旁欣賞天邊美景。
小少年終究還是累了些，斜靠在馬秀身上，呢喃問道：“師父，你說......京城這麼大，會找到姐姐嗎？”
“大概吧，京城人多。”
“那我會遇上我的父母嗎？他們會不會認出我？”
“......”
被這麼一問，馬秀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抬手輕撫小少年的額頭：“一日爲師，終身爲父，無論何時何地，師父永遠都在你身旁。”
“我知道，任何人都會不要我，師父不會。”
朱拾抿了口茶，目光往下滑落，店鋪前十步遠，不知何時出現一名女子，身段豐腴多姿，臉上戴着薄紗。
單論身段，相貌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小女子海韻，聽朋友說馬郎中醫術高明，近日胸悶氣短，頗感不適......”
泉水擊石般清脆的嗓音響起，馬秀眉頭越皺越緊，腦中不自然聯想起白天跟常升說過的話。
“你是......宮裏來的？”
馬秀試探性的詢問。
海韻柳眉微蹙，沒有貿然點頭，只覺得有些心驚。
當真是高人麼，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來歷。
“長得好看，也得給錢。”
未等兩人再說話，朱拾捧着清茶起身，稚嫩的臉蛋兒上寫滿無奈，嘆道：“買藥材和其他東西是很費錢的，師父已經不剩多少銀子了，不能再賒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