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人知我名
暮色四合，殘陽的餘暉給含風殿的琉璃瓦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金邊。長樂心事重重地踏入殿門，裙擺掃過門檻邊的青苔，帶起一陣細碎的聲響。她眉間凝着幾分愁緒，似是揣着千斤重的心事，連腳步都比往日沉了幾分。
剛進內殿，一道嬌俏的身影就像只圓滾滾的小團子似的撲了過來，軟糯的聲音裹着雀躍的調子，纏得人耳根發軟：“阿姐！阿姐你來啦！”
是小公主兕子。她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亮得像盛了漫天星光，小手緊緊攥着長樂的衣袖，嘰嘰喳喳地說着昨日在楊康那裏的見聞，小嘴巴一刻都不停歇。
“康哥哥家有好多好玩的！還有甜甜的糕糕，比御膳房的還好吃！”兕子掰着胖乎乎的小手指，一樁樁一件件地數着，語氣裏滿是藏不住的炫耀，小腦袋揚得高高的，“康哥哥對我可好了，還給我講好多好多故事呢！”
長樂被她這副雀躍的模樣逗得稍稍鬆了眉頭，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指尖觸到細膩的發絲，柔聲問道：“哦？那你的神仙哥哥，都給你講了些什麼故事？”
兕子歪着腦袋，小眉頭輕輕皺着，認真地回想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要緊事，眼睛瞪得更圓了，脆生生地喊道：“阿姐，康哥哥印系膩！”
“嗯？”長樂腳步一頓，臉上的笑意瞬間凝住，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好奇，她俯身湊近兕子，追問道，“兕子，你的神仙哥哥，居然認識我？”
“系呀～系呀！”兕子重重點頭，小腦袋點得像撥浪鼓，“康哥哥問窩，膩阿姐系不系尼尼質。”
這下，長樂是真的驚訝了。她與那楊康素未謀面，他怎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心底的疑雲更重了，像被投了石子的湖面，漾起層層漣漪，連帶着方才的愁緒都淡了幾分。兕子也是一臉好奇，小眉頭皺成了個小疙瘩，小聲嘀咕道：“康哥哥怎麼會認識阿姐呀？”
念叨了兩句，她的注意力又被別的勾了去，拽着長樂的衣袖晃了晃，小身子左右搖擺着，撒嬌道：“阿姐，窩要去康哥哥那尼玩！現在就去！”
長樂抬眼望向窗外，天邊的晚霞已經燒得通紅，像潑了一地的胭脂，夜色正一點點漫上來，給殿宇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紗。她輕輕拍了拍兕子的手背，溫聲哄道：“兕子，明日再去好不好？天快黑了，你該休息了，大晚上去打擾人家，多失禮數呀。”
兕子嘟了嘟嘴，粉嫩的唇瓣撅得能掛住小油瓶，臉上滿是不情願，可轉念一想，又乖乖點頭：“好吧。呐，阿姐明日陪系幾去和阿娘薛，阿娘答應了，窩才能去。”
長樂笑着應下，指尖輕輕刮了刮她的小鼻尖：“好，阿姐陪你去。”
說罷，她便吩咐宮女去自己的寢宮取些日常用品，今夜，她要陪着小公主睡。
內殿很快安靜下來，燭火搖曳，映得殿內一片暖黃。兕子也不吵不鬧，乖乖拿起床頭的撥浪鼓，小手搖着，“咚咚”的輕響在殿內悠悠回蕩，和着窗外的蟲鳴，格外安寧。
而另一邊，藍星的楊康，自從小公主回去之後，就徹底忙瘋了。
他前幾天剛提的新車，此刻在他眼裏半點吸引力都沒了，方向盤上的真皮觸感都變得索然無味，滿腦子都是小公主粉嘟嘟的笑臉，揮之不去。他揣着錢包，直奔商場，腳步飛快，一頭扎進了童裝店。
公主風的蓬蓬裙，裙擺上綴着細碎的蕾絲花邊；小香風的外套，料子柔軟又舒服；還有可愛的背帶褲、俏皮的小裙子，各種風格他都挑了一套，顏色卻清一色選了粉色——在他看來，粉嫩嫩的顏色，才最配那嬌俏的小公主。運動鞋、涼鞋，他也不管尺碼合不合適，憑着感覺各挑了兩雙，一股腦塞進後備箱，堆了滿滿一角。
從童裝店出來，他又馬不停蹄地沖進了玩具店。毛茸茸的兔子玩偶、圓滾滾的小熊玩偶買了好幾個，抱在懷裏軟乎乎的，還特意選了一輛小巧的三輪電動車，後面帶個小座位，剛好能載着小公主慢悠悠地兜風。
路過數碼店時，他腳步一頓，眼神一亮，又走了進去，買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機和一台平板。不爲別的，他心裏憋着個大膽的念頭：既然能穿越到大唐見到小公主，那這些東西帶過去，能不能用？能不能和自己聯系？連穿越這種離譜的事都發生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最後，他走到零食區，腳步卻慢了下來，眉頭輕輕皺起。想到小公主早夭的傳聞，他心裏就揪得慌，那些膨化食品、五顏六色的糖果，他實在不敢買，生怕對小公主的身體不好。糾結了半天，他只挑了幾樣無添加的果幹，小心翼翼地放進包裏，像捧着什麼稀世珍寶。
該買的都買齊了，楊康看了看時間，驅車往市中醫院趕去——他爸媽都在這家醫院上班。
剛到醫院大廳，一個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就迎面走來，笑着打趣：“呦，小康，新車感覺如何？等了小半年，總算到手了吧。”
來人是劉傑，胸外科的專家，和楊康爸媽是多年的好友，看着他長大的。楊康忙停下腳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劉叔，那還用說，肯定湊合！等有空了，請您吃大餐。”
“行啊，我可等着。”劉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外面，腳步匆匆，“我得去開刀了，你來找你爸媽？快去吧，你媽在兒科門診，這會兒正忙得腳不沾地呢。”
“好嘞，劉叔你先忙！”楊康揮揮手，看着劉傑匆匆離去的背影，白大褂的衣角在風中翻飛，心裏不免感嘆：外科醫生是真的賺得多，就是也真的累，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兒科門診外，早已被擠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說話聲、小孩子的哭鬧聲、家長的安撫聲，交織在一起，吵得人腦袋嗡嗡作響。楊康踮腳往裏望了望，看到老媽趙靜正埋着頭寫病歷，鼻梁上架着的眼鏡滑到了鼻尖，她都顧不上推一下，忙得連抬頭的功夫都沒有。他看了看時間，快到下班點了，索性找了個空位坐下，耐心等着。
“楊康？你怎麼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帶着幾分疑惑。
楊康抬頭，看到表姐趙薇正站在他面前，穿着放射科的工作服，一臉狐疑地打量着他。在她印象裏，這個表弟除了生病，幾乎從不踏足醫院。“你坐這兒幹嘛？哪兒不舒服？”
“沒事兒薇姐，”楊康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來找我媽，諮詢點小孩子的事情。”
“小孩子的事情？”趙薇皺起眉，眼神裏的懷疑更重了，上下打量着他，“你問這個幹嘛？你小子，是不是做啥壞事兒了？”
“哪兒能呢！”楊康臉一紅，耳根都發燙了，趕忙擺手，“幫朋友問的，你先去忙吧，我等會兒問完就走。”
趙薇明顯不信，又叮囑了兩句，語氣裏滿是關切：“你最好是沒事。找個班上，安安穩穩過日子不好麼？天天瞎晃悠。”說完，她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遠了。
楊康看着她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耳根還在發燙。
這一等，就是一個小時。直到門診室裏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下趙靜一個人整理病歷，楊康才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了進去。
“老媽，辛苦啦！”他湊過去，給趙靜遞了杯水，看着她眼角的紅血絲，心裏有些發酸，“忙到現在，沒吃午飯吧？回去吃還是點外賣？”
趙靜抬起頭，看到兒子，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這小子，今天居然這麼懂事，還知道心疼人了。她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幹澀的喉嚨，道：“你爸在食堂吃了，我等下也過去，你一起去麼？”
“算了吧，”楊康擺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有個事兒，想問問你。就是我有個朋友，她家有個遠房親戚，離得特別遠，想來醫院做個全面檢查。”
他這話半真半假，說的時候，心跳都快了幾分，生怕被老媽看出破綻。
“那就來查啊，帶齊證件就行。”趙靜沒多想，隨口道，手裏還在整理着病歷本。
“那啥……”楊康撓了撓頭，眼神有些閃躲，不敢直視老媽的眼睛，“她那親戚，沒身份證。”
“沒身份證？”趙靜皺起眉，抬眼看向他，語氣裏帶着幾分嚴肅，“什麼年代了，誰沒身份證？你這朋友是啥來頭？那親戚不會是黑戶吧？你別嚇媽。”
“哪兒能呢！”楊康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解釋，額頭都冒了點汗，“是住深山裏的，好不容易才走出大山，還沒來得及辦戶口呢。”
趙靜沉吟片刻，手指輕輕敲着桌面，思索道：“那有點難辦。要不，用你朋友的身份證？提前寫個關系說明，籤字畫押，應該能行。”
“行！那我過幾天帶她過來。具體查什麼，到時候再問你。”楊康鬆了口氣，心裏的石頭落了地，忙不迭點頭，生怕多說一句露餡，“那我先走了老媽，回去自己弄飯吃。”
話音落下，他幾乎是落荒而逃，一溜煙就沖出了門診室。
趙靜看着他倉促的背影，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可仔細想想，又說不上來。她搖搖頭，收拾好東西，也往食堂走去。
楊康一路驅車回家，把後備箱裏的一大堆東西搬上樓，堆了滿滿一客廳，粉色的小裙子、毛茸茸的玩偶，看得人心裏發軟。他實在太累了，早上起得太早，又跑了大半天，連飯都顧不上吃，往沙發上一躺，沾着枕頭就睡着了，呼吸很快變得平穩。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窗外的鳥兒就嘰嘰喳喳地唱起了歌。含風殿的床榻上，小公主就一軲轆翻了起來，睡眼惺忪的，小臉蛋還帶着睡痕，卻半點睡意都沒了。她小手伸過去，輕輕推了推旁邊睡得正香的長樂，軟糯的聲音帶着急切：“阿姐，醒醒，陪窩去找阿娘，窩要去找康哥哥！”
長樂困得不行，腦袋昏沉沉的，像灌了鉛似的，被她這麼一推，只得強撐着睜開眼——誰讓自己昨天答應了陪她去求情呢。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坐起身，一臉無奈：“知道了知道了，這就起。”
立政殿內，長孫皇後早已起身，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慢條斯理地喝着早茶。窗外的晨光熹微，透過窗櫺灑進來，落在她素色的衣裙上，平添了幾分柔和。殿內燃着淡淡的檀香，空氣裏滿是安寧的氣息。
遠遠地，就聽到一陣清脆的腳步聲，伴着小公主軟糯的呼喊：“阿娘！窩來看膩了！”
長樂跟在後面，忍不住撇了撇嘴——這小家夥，倒是機靈，知道先撒嬌賣乖，好讓阿娘心軟。
進了立政殿，小公主像只小燕子似的，撲進長孫皇後的懷裏，腦袋在她頸窩裏蹭了蹭，膩歪得不行，小奶音甜得發膩。膩歪夠了，她才抬起頭，一雙大眼睛巴巴地看着長樂，那意思不言而喻：阿姐，該你說話了。
長樂被她看得無奈，只得走上前，對着長孫皇後行了一禮，柔聲說道：“阿娘，兕子昨日就想去那小郎君府上，只因天色已晚，女兒覺得於禮不合，便讓她今日再來請示您。”
長孫皇後放下手中的茶盞，低頭看了看懷裏眼巴巴的小女兒，那雙眼睛和自己如出一轍，滿是期待。她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兕子想去，便去吧。只是，要先用了早膳再去，莫要讓人家覺得，咱們皇家的孩子沒規矩。”
“窩不要！”小公主一聽要吃早膳，立刻撅起了嘴巴，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窩要去七康哥哥家的小籠包！”
在她心裏，御膳房的山珍海味，哪裏比得上康哥哥做的小籠包香。她今天起這麼早，爲的就是那一口熱乎乎、香噴噴的小籠包。
長孫皇後被她這副模樣逗笑了，無奈地捏了捏她的臉頰，指尖觸到細膩的肌膚：“那你準備去多久？”
小公主歪着腦袋想了想，她還想在康哥哥那裏看小猴子，還想坐那輛小電動車，想了半天，才脆生生道：“窩七完飯就肥來！”
“好吧。”長孫皇後拗不過她，只得點頭應允，語氣裏滿是寵溺，“記得早些回來，莫要貪玩。”
“耶！阿娘最好啦！”小公主歡呼一聲，從她懷裏跳下來，揮了揮手，“阿娘，窩揍啦！”
話音未落，小小的身影就已經竄出了殿門，跑得飛快，像一陣風似的。
長樂看着她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她原本還想問問，自己能不能一起去，結果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兕子就沒影了。
另一邊，楊康是被餓醒的。
他昨天從醫院回來，連口飯都沒吃就睡着了，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天亮，肚子餓得咕咕叫，像是在打鼓。他摸出手機，熟練地點了豆漿、油條和小籠包，都是小公主愛吃的。剛放下手機，就瞥見旁邊的椅子上，一道小小的身影憑空出現，帶着淡淡的奶香。
“康哥哥！窩來啦！”小公主晃着小短腿，笑得眉眼彎彎，像個小太陽，照亮了整個屋子。
楊康又驚又喜，連忙站起身，一把將她抱起來，捏了捏她的小臉，心疼道：“小兕子，吃早飯沒？怎麼感覺又瘦了點？”
小公主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癟着嘴道：“康哥哥，系幾的肚肚餓扁啦！”
“餓了就好，走，先洗漱，然後吃好吃的。”楊康抱着她，走進衛生間，給她擠了兒童牙膏，教她刷牙。小公主學得有模有樣，小嘴巴裏滿是白色的泡泡，可愛得緊。
刷完牙洗完臉，楊康拿出昨天買的兒童面霜，擠了一點點在手心，又沾了點，輕輕抹在小公主的小臉上，柔聲道：“兕子，來，學着哥哥，兩只手搓一搓，把香香抹均勻。”
小公主乖乖照做，小手在臉上輕輕拍打着，鼻尖動了動，聞到一股甜甜的奶香味，眼睛一亮，好奇地問道：“康哥哥，香香噠！介系什麼呀？”
“這是面霜。”楊康幫她把臉頰邊的碎發捋到耳後，指尖溫柔地拂過她的鬢角，笑着解釋，“洗完臉塗一點，就不會幹幹的啦。兕子摸摸看，是不是潤潤的？”
小公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軟軟的，滑滑的，像剝了殼的雞蛋，立刻開心地直點頭，小奶音甜得發膩：“嗯呐～嗯呐！好噓福！香香噠！”
楊康抱着她，走到餐桌旁。剛把她放下，門鈴就響了——外賣到了。他拎着外賣盒走進來，擺了滿滿一桌子，熱氣騰騰的，香氣撲鼻。
“來，兕子，嚐嚐這個小籠包，剛出鍋的，可香了。”楊康夾起一個小籠包，遞到她嘴邊，動作輕柔。
小公主張嘴咬了一口，鮮美的湯汁在嘴裏爆開，燙得她微微眯起眼睛，卻吃得不亦樂乎，小腮幫子鼓得圓圓的，像只小倉鼠。
楊康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柔聲道：“兕子慢慢吃，別噎着。哥哥看你這麼乖，給你準備了驚喜哦。”
他笑得眉眼彎彎，帶着幾分狡黠。小公主卻半點沒覺得他的笑容有什麼不對，只覺得這個對自己好的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叼着油條，重重地點了點頭，含糊不清道：“系幾墜乖！墜聽康哥哥的發！”
楊康看着她這副可愛的模樣，心裏軟得一塌糊塗，仿佛被溫水浸過一般。
小公主吃了兩口，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拿起一個剛咬了一口、還留着肉餡的小籠包，踮着腳尖，努力往楊康嘴邊遞，小胳膊伸得筆直：“康哥哥，膩也七鴨！”
楊康的心，瞬間被填滿了，像是揣了個暖乎乎的小太陽。他張開嘴，一口吃掉小籠包，那鮮香的味道，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濃鬱，在舌尖散開，暖到了心底。
他看着小公主亮晶晶的眼睛，心裏默默想着：爲了這個小家夥，不管付出什麼，都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