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昨天按馬的事傳開了?
不應該啊,那條巷子平時連狗都不去,除了呂布也沒別人看見。
他強作鎮定,面不改色地裝傻:
“王兄何出此言?我藏什麼了?私房錢?那可真沒有,這月俸祿還沒發呢。”
“裝!接着裝!”
王主簿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指了指正廳的方向。
“今早溫侯身邊的親衛,那個叫魏續的,親自來傳話!”
“說今日太師設宴款待司徒王允大人,點名要你列席!”
蘇塵鬆了口氣。
還好,只是吃個飯。
“列席就列席唄,咱們主簿不就是負責記錄宴會流程、菜品消耗的嗎?”
蘇塵拿起筆,準備裝模作樣幹活。
“嘿嘿,要是這就好了。”
王主簿臉上的笑容愈發詭異,聲音壓得更低了。
“那親衛還特意交代了,讓你坐到武將那一桌去!”
“噗——”
蘇塵剛喝進去的一口潤喉涼水,直接化作水霧噴了出來,濺了王主簿一臉。
“你說啥?!武將那桌?”
蘇塵瞪大了眼睛,聲音都變調了,破了音。
太師府的宴席,等級森嚴,文武更是涇渭分明。
文官這邊的日常就是互吹彩虹屁,吟詩作賦,順便拍拍董卓的馬屁,顯得自己有文化。
武將那邊呢?
那是一群從西涼苦寒之地殺出來的莽夫!
拼酒是用壇子灌的,劃拳是用吼的,興致來了還要當場摔跤,甚至拔刀助興。
讓他一個負責抄寫文書、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去那群殺胚堆裏?
這不是把小白兔扔進狼窩嗎?
蘇塵心中哀嚎。
這呂布絕對是故意的!
那二愣子昨天沒看穿他的演技,今天這是想借着酒勁,在衆目睽睽之下試探他的底細!
“蘇老弟,苟富貴,勿相忘啊。”
王主簿一邊擦臉一邊酸溜溜地說道。
“能被溫侯看重,那可是飛黃騰達的機會。”
蘇塵苦笑一聲,也沒心思解釋。
這哪是飛黃騰達,這是飛來橫禍。
……
太師府正廳。
金碧輝煌,酒池肉林。
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酒香和脂粉氣。巨大的銅爐裏燃着昂貴的香料,卻掩蓋不住那股子暴發戶的奢靡。
董卓尚未到場,但席間已經坐滿了人。
左側,以李儒爲首的文官集團,一個個寬袍大袖,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仿佛在參禪。
右側,則是李傕、郭汜、華雄等西涼猛將。
這群人一個個袒胸露乳,滿臉橫肉,有的還在剔牙,有的正在把玩手中的匕首,喧譁吵鬧聲簡直要把房頂掀翻。
蘇塵縮着脖子,像只受驚的鵪鶉,試圖利用燈柱的陰影,溜到文官席位的最後面。
只要我縮得夠快,呂布就看不見我……
“哎!那個誰!蘇塵!”
一聲如同炸雷般的吼聲,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蘇塵身形一僵,邁出去的一只腳懸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只見右側首位,呂布頭戴三叉束發紫金冠,身披西川紅錦百花袍,霸氣側漏,宛如天神下凡。
此刻,這位戰神手裏正拎着一個如同嬰兒洗澡盆那麼大的酒壇子,另一只手直直地指着蘇塵。
臉上掛着那一絲讓蘇塵心驚肉跳的笑容。
“往哪鑽呢?啊?”
呂布大步流星地走過來,那沉重的戰靴踩在地板上咚咚作響。
他一把摟住蘇塵的肩膀。
“來來來!坐某身邊來!昨個兒不是挺能耐的嗎?”
這一下,全場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文官們一臉懵逼:這小白臉是誰?怎麼跟溫侯關系這麼好?難道是新寵?
武將們則是一臉狐疑:這細皮嫩肉的家夥,能喝酒嗎?
溫侯帶個娘們唧唧的人來幹啥?給我們助興唱曲兒的?
“完了,被那二傻子徹底盯上了。”
蘇塵只覺得如芒在背,頭皮發麻。
他幹笑着掙扎,試圖把自己的肩膀從那只鐵鉗一樣的大手裏抽出來:
“溫侯,這……這不合規矩吧?下官是文職,秩百石,應當坐對面……”
“什麼規矩?”
呂布眼珠子一瞪,那股沙場上磨礪出來的煞氣撲面而來。
他湊到蘇塵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戲謔道:
“昨晚按赤兔的時候,我看你可沒講什麼規矩。怎麼?昨天那是腳滑,現在是腿軟了?”
蘇塵:“……”
“坐!”
呂布不由分說,直接把蘇塵按在了自己旁邊的席位上。
力道之大,蘇塵覺得屁股底下的坐墊都快被壓實了。
“蘇老弟!喝!”
呂布順手給他倒了一碗烈酒。
那酒渾濁泛黃,度數雖然不高,但那股沖鼻的酒糟味足以讓人窒息。
“溫侯……下官不勝酒力……”
蘇塵賠着笑,心裏早就把呂布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
就在蘇塵坐立難安,思考着要不要裝醉暈過去的時候。
門外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穿透力極強:
“太師駕到——!”
大廳內瞬間安靜下來,連那些還在剔牙的武將都趕緊把腿從桌子上放了下來。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地面仿佛都在隨着節奏顫抖。
董卓出現了。
他挺着那個著名的、如同懷胎十月的巨大肚子,在一群美姬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滿臉橫肉堆疊,眼神凶戾卻又帶着毫不掩飾的淫邪。
他一屁股坐在主位那張特制的寬大胡床上,整個椅子都發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慘叫。
“吱呀——”
而在董卓下首的客座,一個頭發花白、面容清瘦的老者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行禮。
正是司徒,王允。
蘇塵偷偷瞥了一眼王允。
這老頭雖然看着恭順,腰彎成了九十度,但那低垂的眼簾下,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
“好戲開場了。”
蘇塵深吸一口氣,盡量把身體縮在寬大的案幾後面,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只蘑菇,千萬別讓董卓那對綠豆眼掃到自己。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大廳裏的氣氛逐漸熱烈起來。
董卓喝得紅光滿面,大手肆無忌憚地在懷中美人身上亂摸,引得一陣陣嬌笑。
這時候,王允突然放下酒杯。
他離席走到大廳中央:
“太師神威蓋世,平定四海,實乃大漢之福,萬民之幸啊!”
“老臣無以爲報,府上新排了一支歌舞。其中領舞者,乃是老臣義女,平日裏深居簡出,視若珍寶。今日特獻於太師,以助雅興。”
董卓一聽“義女”,原本有些迷離的綠豆眼頓時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