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子裏，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原本哭喊着的李氏和宋大丫，呆住了。
原本憤怒掙扎的宋大山，也呆住了。
那兩個架着宋大山，正準備將他拖出去的高大護衛，更是直接傻眼了，手上的動作都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個摔在地上的身影，和那個站在原地，緩緩收回腳的少年。
他們沒想到，這個剛剛回家的農家子，這個前侯府“假少爺”，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對當今的鎮遠侯世子動手！
而且是直接上腳踹！
趙徹感覺自己的肺都要被踹出來了，後背火辣辣地疼。
臉上和嘴裏滿是泥土的腥臭味，讓他幾欲作嘔。
這是他這輩子，從未受過的奇恥大辱！
他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去拍身上的塵土。
一張俊臉因爲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顯得有些猙獰。
當他看清踹自己的人是宋墨時，那股怒火更是燒到了頂點。
他死死地瞪着宋墨，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聲音因爲憤怒而微微顫抖。
“你……你敢打我？！”
一個被趕出侯府的喪家之犬！一個卑賤的泥腿子！
他竟然敢對自己動手！
宋墨冷冷地看着他，眼神裏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打你又如何？”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爹娘含辛茹苦將你養大，姐姐們有什麼好東西都先緊着你，你就是這麼回報他們的？用最惡毒的言語來傷害最親的人？”
“趙徹，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問問，你說的那些話，是一個人能說出口的嗎？”
“你這種忘恩負負義，喪盡天良的白眼狼，我見一次，打一次！”
宋墨一番話，罵得趙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好，好得很！”
趙徹怒極反笑，他指着宋墨，對着那兩個已經回過神來的護衛厲聲命令道。
“給我上！把這個不知死活的刁民，給本世子往死裏打！打死了，我負責！”
他已經氣瘋了，他想把眼前這個敢於挑釁他威嚴的家夥。
狠狠地踩在腳下，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世子！”
兩個護衛得了命令，臉上露出獰色，將宋大山往旁邊一丟。
然後把袖子一挽，捏着拳頭，骨節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一步步朝着宋墨逼近。
這兩人身形高大，一看就是練家子，身上帶着一股煞氣。
“不要！”
“小墨！”
宋大山和李氏見狀，魂都快嚇飛了。
他們想也不想，就張開雙臂，死死地擋在了宋墨的身前。
“狗蛋！不，世子爺！世子爺饒命啊！”
李氏嚇得臉色慘白，直接跪了下來，對着趙徹不住地磕頭。
“小墨他不是有意的，他就是一時沖動！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他這一次吧！我給您磕頭了！”
宋大山也是一臉驚懼，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對着趙徹彎下了脊梁，聲音帶着哀求。
“世子爺，算爹求你了，別打他，他還小，不懂事。你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沒教好他！”
家裏的兩個小妹妹也嚇壞了，哇的一聲哭出來，跑過去抱住宋墨的腿，仰着滿是淚水的小臉，對着趙徹哭喊。
“狗蛋哥，你別打小墨哥哥，別打他……”
姐姐宋大丫也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擋在宋墨身前，淚眼婆娑地哀求。
一家人，像老母雞護着小雞仔一樣，用他們單薄的身體，爲宋墨築起了一道脆弱的防線。
看着眼前這一幕，宋墨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酸澀，又溫暖。
這就是家人嗎？
他深吸一口氣，輕輕將擋在身前的父母和妹妹們撥開，讓他們站到自己身後。
“爹，娘，你們別求他。”
宋墨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
“求一個畜生，是沒有用的。”
然後，他抬起頭，目光直視着趙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打啊！”
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頓地說道。
“讓你的人打！今天你最好是能把我打死在這裏！”
趙徹被他這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氣得發笑。
“你以爲我不敢？”
“你敢！”
宋墨點點頭，話鋒卻猛地一轉。
“但你只要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保證，不出半天，整個縣城，不，整個府城的人都會知道，鎮遠侯府新認回來的世子爺，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我會去城裏最熱鬧的集市，最大的茶樓，租一幫說書先生，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給大家演講！”
“講講你趙徹世子，是如何‘孝敬’養育了你十八年的宋家爹娘的！是如何用‘克夫’、‘喪門星’這種惡毒的詞語，來辱罵自己姐姐的！”
“我會讓所有人都來評評理，看看你這個錦衣玉食的侯府世子，人品到底有多高貴！”
宋墨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冷。
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精準地剖開了趙徹最在乎的僞裝。
“我們大夏朝，以孝治天下。尤其是你們這些想要走仕途，入朝爲官的人，最重名聲和孝道。你說，要是一個‘不孝’的罪名扣下來，你未來的青雲之路，還能走得順嗎？”
“嗯？你敢賭嗎？”
轟！
宋墨的這番話，比剛才那一腳的威力還要巨大！
趙徹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了。
他整個人如遭雷擊，愣在原地，眼中的滔天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瞬間熄滅了大半，只剩下縷縷青煙和無盡的陰冷。
是了！
他怎麼忘了這個！
名聲！孝道！
這才是他現在最需要維護的東西！是他將來平步青雲的基石！
他好不容易才擺脫了泥腿子的身份，回到了侯府。
他還有大好的前程，他要入朝爲官，要成爲人上人！
如果今天的事情傳出去，被人冠上一個“不孝”、“薄待養父母”的名聲，那對他來說，將是致命的打擊！
那些朝堂上的政敵，御史言官，絕對會抓住這個把柄，好好參他一本！
這個宋墨，當真是該死，竟然用這種方式威脅自己！
趙徹死死地盯着宋墨，第一次正視起這個被他視爲鄉下土鱉的“冒牌貨”。
他發現，對方的眼神冷靜得可怕，那裏面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只有洞悉一切的從容和譏誚。
他竟然被一個泥腿子，拿捏住了死穴！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頭，比剛才被踹翻在地還要難受一百倍！
他恨不得現在就下令，不計任何後果地將宋墨碎屍萬段！
可是，他不能。
他的理智，死死地扼住了他的沖動。
他賭不起！
兩個護衛見主子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命令，也停了下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院子裏的氣氛，再次凝固。
良久，趙徹緊握的雙拳，緩緩鬆開。
他臉上的怒氣和猙獰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至極的假笑。
他對着那兩個護衛，不耐煩地招了招手。
“退下。”
兩個護衛如蒙大赦，連忙退到了他的身後。
趙徹的目光，像毒蛇一樣落在宋墨身上，陰陽怪氣地開口道。
“好，很好。宋墨，你果然有種。”
“我不打你。”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我怎麼舍得打你呢？把你打死了，可怎麼讓你好好享受，在這窮鄉僻壤的快意生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