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吃完了餅,自覺心虛,哪裏有白吃白喝不幹活的道理。
她瞧着沈家雖幹淨,可沈獵畢竟是一個男人,而陳穗娘又上了年紀,屋子裏凡是高一些的地方都落了不少的灰。
她經過允許後,用灶上溫着的熱水,擰幹擦布,搬着一個小方凳,裏裏外外的擦了整整三遍。
陳穗娘就在下邊看着,心裏也隨着屋子越來越明亮,沈獵是瞎貓,這麼好的娘子自己送上了門來。
真是沈家的列祖列宗顯靈了。
陳穗娘心裏喜滋滋的想着,就聽見院門口傳來了說話聲。
想來是阿荔的事辦成了,她叮囑秦桑不要出去,然後推開房門走出去。
秦桑拿着擦布的手不自覺的收緊,她知道周春花不可能輕易的放過自己,她要的是十兩銀子,只要她不點頭,自己就一輩子都是秦家的人。
雖然陳穗娘叫她不要出去,可秦桑還是忍不住,她輕輕的推開一個小小的門縫,就瞧見阿荔手舞足蹈的比劃着什麼,聲音雖傳不到屋內來,但是周春花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來的路上阿荔已經將前因後果都仔細的講了一遍。
周春花被氣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她怎麼也沒想到,秦桑看着老實本分,竟然能幹出這麼丟人的事來。
起初周春花是一百個不信,奈何阿荔有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她提起秦大山墜崖的事來。
還說兩個人如果沒什麼,那沈獵又怎麼會好心的幫秦桑把人給背回來。
如今秦桑又一夜未歸。
沒了清白,別說十兩銀子,就是倒貼錢,王老爺也定是不會要的了,不僅如此只怕日後也不會有別家再來求親。
周春花一通鬼哭狼嚎後,最終還是不得不認命。
她本想大吵一通,跟沈家討要一個說法,可是這種事情傳揚出去秦桑能不能做人無所謂,家裏的月兒怎麼辦,還有哪家會願意娶。
周春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站在秦家門前險些厥過去。
陳穗娘和阿荔謊話編的漏洞百出,也不敢真的同周春花較真,趁着她傷心又絕望時,提出願意出三兩銀子彩禮錢給沈家,結兩姓之好。
周春花一聽哪裏會不同意,當即答應下來,爲了避免她事後後悔,陳穗娘給完銀子便帶着婚書去了吳鐵根家。
如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有,吳鐵根沒有猶豫,直接籤了字。
秦桑不識字,可她拿着婚書時依舊覺得沉甸甸的不可思議,她沒想到僅僅一日之隔,自己便嫁了人。
“這……”秦桑連手都在抖,沈獵若是知道了,會不會一氣之下殺了自己?
看出秦桑的擔憂,陳穗娘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慰,“你放心若是日後石頭那頭倔驢對你不好,娘替你做主。”
秦桑雖然管周春花叫娘,可是她從沒疼過她,不僅沒有疼過還動輒打罵。
聽見陳穗娘這句話,秦桑忽然覺得縱使沈獵待會要將她趕出去,她也一定不會走的。
如今她手裏有婚書在,便是沈家名正言順的媳婦了。
阿荔趁着陳穗娘去忙的空檔,抓着秦桑的手這樣那樣好一通叮囑。
如今沈獵和秦桑已經算是名正言順的一家人,那自然是要圓房的,可秦桑沒有親娘叮囑,阿荔覺得自己作爲兩人的媒人有義務要盡職盡責。
秦桑知道阿荔是爲了自己好,也知道嫁人意味着什麼,可是她還是怕,又羞又怕。
這種感覺隨着天越來越暗,而被逐漸放大。
到最後,她每隔半盞茶就要站起來往院子裏看一看,不知道是盼着沈獵早一些回來,還是盼着沈獵不要回來。
直到酉時中,院門前才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沈獵今日進山獵到一只狐狸,已經在山上剝了皮,狐狸皮珍貴,如今天冷,能賣個好價錢,因此剝皮的時候他格外小心,身上也沾到不少血。
“娘!”沈獵走到門前時,對着屋內喊了一嗓子。
陳穗娘知道他是要水,於是便讓秦桑去爐子上倒了熱水在盆子中,又朝着窗外笑着揚了揚下巴小聲道,“去吧。”
秦桑知道自己躲不過了,幹脆硬着頭皮,按照陳穗娘的指示忙起來。
本就是無比簡單的事情,可秦桑卻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她甚至已經想好了,若是沈獵待會動刀,她該往哪兒躲。
沈獵站在屋外等了一會,就聽門板發出一絲輕響,不同於往日,推門的人顯然底氣不足。
他抬起頭,剛想問陳穗娘怎麼了,就看見秦桑背光站在屋門之前。
沈獵的心忽的隨着她手中不斷晃動的水而輕輕顫了顫。
莫不是眼睛花了?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可秦桑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前。
“你怎麼在這?”聽見沈獵出聲,秦桑才把低着的頭抬起來。
這一抬不要緊,嚇得她驚呼着將手中的盆子拋出老遠,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屋子裏鑽。
秦桑本是想給沈獵留下一個好印象,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沈獵會渾身是血。
她嚇得臉都白了,陳穗娘因此笑了好一陣才停下,她安慰道,“你別怕他,他就是看起來嚇人一些,人不壞。”
實際上秦桑也把沈獵給嚇着了,不過他向來都是沉着一張臉,因而落在旁人的眼裏便成了面不改色心不跳。
秦桑很難爲情,她又重新倒了一盆水後端給沈獵小聲的道歉,“沈大哥……對不起!”
依舊是軟綿綿的聲音。
沈獵沒說話,站在院子裏用秦桑的水洗了臉和手。
又三兩下脫下那身怕人的皮,如今的天氣白天已經很冷,到了晚上太陽下山更是凍骨頭。
沈獵裏頭只有一件單布衫,連襖都沒穿,秦桑有些替他冷。
收拾幹淨後,沈獵先秦桑一步進屋,路過她時眉頭不自覺的皺了皺。
他曾是營中斥候,最擅長的就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心思也要比旁的人靈敏一些。
秦桑大半夜的來這兒,顯然不是閒逛來的。
本就猜到了八分,待進屋後看到陳穗娘一張笑靨如花的臉後,便更加確信了,他娘是給他騙了個娘子回來。
沈獵有些頭疼,他娘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塞個人給他。
沈獵一言不發坐下開始扒飯,他嚐出來今晚的飯菜不是他娘做的。
陳穗娘曾在大戶人家家裏做事,老爺夫人爲人和善,從不曾苛待下人,後來嫁給他爹,雖不說衣食無憂可也沒吃過太大的苦頭,因而她對於吃飯這事沒什麼講究,只圖一個香。
豬油要放的高高的,其他亂七八糟的調和料更是想起什麼放什麼。
雖說不難吃,但也不好吃。
可是這頓,最明顯的就是油放的少了,陳穗娘跟着他到這來,不知道長安米貴,也不知道豬油有多難得,她只知道沒有了之前沈獵總會買回來。
可秦桑打小就知道節約,因此她和陳穗娘就是兩個極端,不過秦桑勝在手藝好,做出來的東西即便油味少,依舊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