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所有人抬眼,驚詫地看向葉璃。
她的臉上卻沒有半分驚喜,平靜道:
“我是九月生辰,肅北王怕是認錯人了。”
說完,她抬腳就走。
走出傷兵營,冰冷的寒風撲面而來,將葉璃吹得頭腦發脹。
鬼使神差,她策馬去了城西,那裏有一個廢棄亭子,正是崔琰丟下她的地方。
那年後,她時常在那裏徘徊,懷着一點微末的希望。
趙恒知道後,怕她一直傷懷,就讓人把亭子封鎖起來。
他握着她的手,滿眼心疼:“阿璃,以後有我陪你就夠了,我絕不會丟下你。”
那還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她幾乎要遺忘了,崔琰卻找了過來。
月色冷清,葉璃到時,亭子卻不見了。
入目只有斷裂的梁柱,胡亂堆積的殘磚碎瓦,幾名工匠正在清理。
“誰讓你們拆的?”葉璃聲音幹澀。
匠人低頭:“是肅北侯,他說這亭子礙眼,要在這爲妹妹建一座觀景園,蜀王也同意了,還親自帶人督建。”
葉璃在廢墟前靜立了很久,直到凍的指尖發麻,她轉身離開。
半路上,卻遇到了崔婉清,站在一處陡坡邊緣,仿佛等候多時。
“葉璃,你霸占恒哥哥這麼多年,又費盡心機搶走哥哥,到頭來又如何?”
“他們最在意的,終究是我,我不過一句喜歡,他們就能親手拆了你守了十幾年的念想。”
葉璃停下腳步,她抬眼,目光平靜:
“鳩巢占穴的孤女,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崔琰待你好,不過是將你當成了我。”
“至於趙恒,就像那亭子,毀了就毀了,沒什麼好留戀的,你願意守着這些破專爛瓦,撿我用過的破爛,可好好守仔細了。”
眼見崔臉上的笑意僵住,葉璃再不停留。
可剛轉過身,她的手腕就被拽住。
崔婉清的嗓音尖利又怨毒:
“你得意什麼,若真出了事,恒哥哥和哥哥最終選擇的還會是我。”
說完,她譏誚一笑,抓住葉璃的手,往自己身上一帶,整個人從山坡滾落。
頓時淒厲的叫聲傳遍山坡。
“姐姐不要!”
“阿璃!住手。”
冷厲的呵斥傳來,趙恒尋跡而來,眼見崔婉清滾落。
他再顧不得什麼,推開葉璃,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將奄奄一息的崔婉清緊緊抱在懷裏。
身體幾番隔開碎石,劃出血口,他硬是一言不發,不願讓崔婉清擔心。
崔婉清靠在他懷裏,嘔出一口血:
“恒哥哥,我不過是想和葉姐姐好好談談,可剛走到葉姐姐身邊,就不知怎麼滾落下來,恒哥哥,我好害怕。”
自此,趙恒目光掃向崖邊的葉璃,只剩冷意骨。
“阿璃,念在幾年夫妻,我對你再三縱容,可你竟害婉清到這種地步,搶了她親人也罷,如今連她的命都不願留下,你何時,這般惡毒?”
葉璃冷笑一聲,反嗤道:
“趙恒,虧你一介蜀國王侯,連崔婉清自導自演的戲碼,都看不明白麼?”
“夠了!”趙恒徹底沒了耐心,指着葉璃,“來人,綁起來。”
“既然不知悔改,讓她也體驗體驗婉清的痛,推下去。”
親兵聞言一震,忍不住出聲:“主上,葉將軍舊傷未愈,幾次下去,她——”
“還不快去,”趙恒打斷他,聲音不容置疑:“求情者,同罪論處。”
陡坡碎石遍布,葉璃雙手被綁,無處借力。
碎石棱角劃開舊傷,刺骨的疼痛瞬間蔓延全身,她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
一次又一次,她被親兵拖拽着爬上斜坡,再狠狠推下去,鮮血染紅了身下的殘雪。
趙恒聽着她壓抑不住的痛呼聲,眼底閃過一絲復雜,摟着崔婉清的手不知覺收緊。
懷中的崔婉清似乎不適地動了下,他才恍若回神,決然轉身離開。
不知第幾次被推下時,葉璃已經半暈了過去,渾身的骨頭像是被碾碎了,再也站不起來。
親兵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摸樣,面露不忍,放緩了動作。
葉璃躺在雪地裏,意識模糊之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隨着男子痛惜的呼喊:“阿璃!”。
再睜開眼,映入葉璃眼簾的是陌生的青色帳頂。
崔琰坐在床邊,眼底爬滿血絲,顯然徹夜未眠。
見葉璃醒了,他急切地探過身,接連發問:“醒了?還疼的厲害嗎?是不是渴了?”
他下意識伸出手,想碰碰她的額頭,卻又無措地收了回去。
葉璃靜靜地看着她,看他帶着一身塵土和血跡的袍子,冰封已久的心底,仿佛被暖風吹開了一道裂隙。
她沒有立刻回話,目光落在他緊握的拳頭上,輕輕眨了下眼,發出一道氣音:“水。”
崔琰聞言瞬間紅了眼眶,聲音沙啞地應答。
他看着渾身是傷的葉璃,眼底的暴怒與悔恨幾乎要漫出來。
“區區蜀王,他趙恒竟敢這般待你。”
他攥緊了雙拳,骨節泛白,“我這就去找他算賬。”
葉璃聞言閉了閉眼,最終還是攔下他:“他的賬,不勞煩你,我自會和他清算。”
看着葉璃死寂空洞的眼神,崔琰面露不忍。
“好,都依你,這些年來,哥哥一直在找你。”
“當初走散時的玉佩,哥哥拿它做了兵符,若有難處,拿出來便是,我肅北將士自會站在你這邊。”
葉璃垂在身的指尖猛地一顫,神情有些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