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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從手術室出來,說婆婆沒什麼大礙,只是情緒激動引發的短暫性昏厥,休息一下就好。
我們誰都沒有心情去慶祝這個“好消息”。
回到病房,婆婆已經醒了。
她看到我們,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照片和信,整個人都僵住了。
隨即,她用被子蒙住了頭,發出一陣壓抑的嗚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陸珩站在病床邊,像一尊石雕,一動不動。
很久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媽,那個人,是誰?”
婆婆在被子裏抖得更厲害了,就是不肯出來。
公.公走過去,把被子掀開一角。
“張蘭,事到如今,你還要瞞到什麼時候?”
婆婆滿臉是淚,她看着公公,眼神裏充滿了乞求。
“老陸,求求你,別說,別說......”
“你以爲你不說,我們就都是傻子嗎?”
陸珩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歇斯底裏。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是個黑人!我做了99次DNA,都說他是我的種!現在你告訴我,你年輕的時候跟一個黑人不清不楚!你讓我怎麼想!”
“我沒有!”婆婆尖叫起來,“我沒有做對不起你們陸家的事!我沒有!”
“那你告訴我,他是誰!”陸珩把那張合照摔在婆婆臉上。
照片的邊角劃過婆婆的臉頰,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
她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着那張照片,眼神變得空洞而遙遠。
仿佛穿過了四十年的時光,回到了那片金色的田野。
“他叫大衛。”
婆婆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顫抖。
“他......是我的初戀。”
一石激起千層浪。
陸珩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初......初戀?”
病房裏死一般的寂靜。
公公默默地把地上的照片和信一張一張撿起來,重新放回盒子裏,蓋上。
然後,他給我們講了一個塵封已久的故事。
四十年前,婆婆張蘭還是個十八歲的下鄉知青。
在那個偏遠貧瘠的農場,她遇到了來自非洲的留學生大衛。
大衛是作爲農業技術援助專家,來農場進行交流學習的。
他熱情、開朗、博學,像一縷陽光,照進了張蘭灰暗的青春裏。
兩個年輕人,在朝夕相處中,不可自拔地相愛了。
那是一段純潔又炙熱的感情。
他們在田埂上散步,在月光下讀詩,在無人的角落裏偷偷拉手。
大衛教張蘭英文,給她講外面世界的精彩。
張蘭則教大衛中文,給他唱家鄉的歌謠。
他們以爲,可以就那樣愛一輩子。
可那個年代,跨國戀,尤其還是和一位黑人,是絕對不被允許的禁忌。
他們的戀情,很快就被發現了。
農場領導勃然大怒,把張蘭關了禁閉,逼她寫檢討,斷絕關系。
大衛也被提前結束交流,遣送回國。
臨走前,他想見張蘭最後一面,卻被攔在了農場外。
他只能托人帶給張蘭一封信和一張照片。
信上說,他一定會回來娶她,讓她等他。
然而,張蘭沒有等到大衛。
她等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和指指點點。
她成了整個農場的恥辱。
更讓她絕望的是,她發現自己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