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公公尖細的嗓音和那暗含機鋒的話語,似乎還在前廳空曠的梁柱間幽幽回響。空氣裏,皇後宮中特有的、混合了名貴香料與陳舊殿閣的威儀氣息尚未散盡。

林晚立在原地,背脊挺得筆直,袖中的指尖卻微微發涼。盾牌?刀?蕭凜的話像淬了冰的釘子,將她牢牢釘在了這艘風雨飄搖的船上,再無退路。

“妾身,明白了。”她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響起,在這過分安靜的前廳裏,竟沒有一絲顫抖。

蕭凜深不見底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那裏面翻涌着復雜的評估,或許還有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許。他不再多說,操控輪椅,轉身離開,玄色的袍角掠過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無聲無息。

王管家上前一步,臉上掛着恭謹卻疏離的笑:“王妃娘娘,您……”

“我回房了。”林晚打斷他,語氣平淡,不等他回應,便轉身朝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步伐不疾不徐,像是對剛才的覲見和蕭凜的警告渾不在意,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冰面上。

回到那間熟悉的廂房,關上門,世界似乎才短暫地隔離開來。她背靠着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像初次穿越醒來面對毒酒時那樣。但這一次,心頭的重壓卻更加具體,更加龐大。

皇後……宮裏的眼睛已經看了過來。她這個憑空冒出來、宣稱能治“廢王”腿疾的王妃,成了一顆突兀的棋子,攪動了深宮裏某些人早已布好的棋局。是希望蕭凜好,還是怕他好?或者,僅僅是想控制住這個“變數”?

蕭凜的態度很明確,他暫時需要她這塊“盾牌”和“刀”,但前提是她必須有用,且不能脫出他的掌控。他今日在前廳的維護,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宣告主權——他的人(暫時),還輪不到宮裏隨意拿捏。

但這種維護能持續多久?當她的“醫術”秘密再也無法用“南疆土法”搪塞時,當皇後的試探變成明晃晃的索取或打壓時,蕭凜會如何選擇?

林晚閉上眼睛,指尖用力掐了掐眉心。不能被動等待。必須加快進度,讓蕭凜的腿見到更顯著的、無法替代的成效。同時,她也需要更多自保的籌碼。

意識沉入空間。那片無垠的銀色光芒依舊,軍火區冰冷肅殺,醫療區安靜有序。她的“目光”掠過那些精密的現代儀器,手術刀,藥品……又落在角落裏一些不那麼起眼的東西上:急救包裏的強光手電、高分貝哨子、防狼噴霧(辣椒水)、甚至還有幾套折疊工兵鏟和多功能求生刀具。之前她的注意力全在醫療上,現在想來,這些“非致命”或“低技術”物品,或許在某些時候,比一把槍更能出其不意,也更好解釋。

還有……她“看”向那片之前無法探知的、被更濃鬱銀光包裹的區域。隨着這段時間頻繁使用空間和精神力的消耗、恢復,她感覺那片區域的排斥感似乎減弱了一點點。她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觸碰”過去。

刺痛感依舊,但不再那麼尖銳。仿佛隔着一層厚厚的水霧,她隱約“看”到了裏面的輪廓——不是貨架,也不是儀器,更像是一個個……封閉的銀色艙室?艙門上有模糊的符號流轉,看不真切。其中一個艙室的銀色光芒最爲黯淡,門上的符號似乎也殘缺不全。

這是什麼?難道是……更高級的模塊?或者,是這個“萬能空間”本身的核心部分?

她嚐試用意念去“打開”那個光芒最黯淡的艙室。精神力如同潮水般涌出,比取出那台肌電圖儀時消耗更快更猛!只是幾個呼吸,她就感到頭暈目眩,太陽穴針扎般疼痛,不得不立刻停止。

艙室紋絲不動。

看來,以她目前的精神力強度,還遠遠不夠。

她退出空間,喘息着,額頭上已布滿細密的冷汗。但心中卻莫名燃起一絲興奮。這個空間,還有更多秘密和潛力等待發掘。這或許是她在絕境中,除了醫術之外,另一條隱藏的出路。

接下來的日子,王府表面恢復了平靜。皇後的試探似乎暫時偃旗息鼓,但林晚能感覺到,無形的目光並未真正離開。她院落附近的“閒雜人等”似乎多了起來,有探頭探腦的粗使丫鬟,有眼神閃爍的巡邏侍衛,甚至有一次,她在夜裏又捕捉到了屋頂那極其輕微的、一閃而逝的窺視感。

她不動聲色,每日照例去書房爲蕭凜治療。第二次“藥液通樞”的效果在緩慢而堅定地顯現。蕭凜左小腿的肌肉,開始出現極其細微的、有意識的收縮,腳踝的活動範圍也在一點點擴大。雖然距離站立行走還差着十萬八千裏,但這肉眼可見的進步,讓蕭凜眼中那簇名爲希望的火苗,燃燒得愈發穩定灼熱。

他對林晚的態度也發生着微妙的變化。命令依舊冰冷,審視依舊存在,但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容忍?或者說,是對於“有用之人”的有限度縱容。他不再禁止她出府,只是每次都會派上足足四名精銳侍衛“護送”,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監視和隔絕。

林晚利用這些出府的機會,除了去濟世堂“購買”一些稀奇古怪的“藥材”(實則是爲空間物品打掩護),也開始有意識地觀察京城局勢,記憶重要地點。她甚至設法用空間裏的一些不起眼小玩意(如幾顆品相極好、但在這個時代不算頂級的珍珠),從一個貪財的藥鋪夥計嘴裏,套出了一些零碎消息:北境似有戰事重開的跡象,朝中關於是否啓用靖安王的爭論又起,幾位成年皇子的明爭暗鬥日趨激烈……

這些信息拼湊起來,讓她對蕭凜的處境有了更清晰的認識:一個曾經戰功赫赫、如今卻身有殘疾、被多方勢力忌憚和覬覦的王爺。他的腿若能好,將是一枚足以攪動朝堂格局的重磅籌碼。而自己,正是握着這枚籌碼鑰匙的人。

壓力與日俱增,但林晚骨子裏屬於現代軍醫的堅韌和冷靜被徹底激發出來。她白天爲蕭凜治療,晚上則閉門研究空間,嚐試用最低限度的現代醫療手段,結合她在這個時代所能找到的一切資源,優化治療方案。她開始偷偷用空間裏的營養補充劑混入蕭凜的飲食,用自制的簡易支架幫助他進行更規範的康復訓練。

轉眼,第三次“藥液通樞”的日子到了。

這一次,蕭凜腿上那個關鍵的神經點周圍,已經能摸到一絲不同於僵硬萎縮的、微弱的彈性。林晚決定加大一點劑量,並嚐試使用一種促進神經髓鞘修復的新型生物制劑(同樣僞裝成“南疆秘藥”)。

書房被再次布置成臨時的治療室,炭盆燒得旺旺的,燭光明亮。蕭凜平躺在長案上,神色平靜,唯有緊抿的唇線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一絲緊張。

林晚淨手,消毒,取出僞裝過的器械。流程已熟悉,但每一次下針,依舊是如履薄冰。

空心針再次刺入。

這一次,藥液注入的瞬間,蕭凜身體猛地弓起,喉嚨裏發出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低吼!比前兩次更劇烈的酸麻脹痛,如同爆炸般在他小腿深處擴散開!左腿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甚至帶動了整個腰腹!

“按住!”林晚低喝,自己則穩穩固定着針具和注射器連接處,另一只手飛快地按壓住他大腿上的幾處肌肉,試圖緩解痙攣。

侍衛們用力按住蕭凜的肩膀和右腿。王管家站在不遠處,臉色發白,眼神驚疑不定。

藥液緩慢推入。蕭凜額頭上青筋暴起,汗水幾乎瞬間溼透了身下的棉布,他死死咬着軟木,雙目圓睜,眼底血絲密布,卻始終沒有喊停。

就在林晚即將推完藥液,準備拔針的刹那——

異變陡生!

蕭凜的左小腿,原本只是劇烈抽搐的肌肉,突然以一種不自然的、近乎痙攣的方式,猛地向內翻折!腳踝發出令人牙酸的“咯”的一聲輕響!

“不好!肌肉強直痙攣!腳踝可能脫位或骨折!”林晚瞳孔驟縮,幾乎是本能地,她空着的左手閃電般探出,五指成爪,精準地扣住了蕭凜左腳的腳跟和腳背,用盡全身力氣,對抗着那恐怖的痙攣力道,強行將翻折的腳踝掰回正常位置!

“呃啊——!”蕭凜發出一聲短促到極致的痛呼,身體劇烈一震,隨即徹底癱軟下去,暈了過去。

“王爺!”侍衛和王管家失聲驚呼。

林晚顧不得許多,飛快拔出針具,按壓止血,同時手指迅速在蕭凜左腿幾處大穴和肌肉群上用力點按、揉搓,以最快的速度緩解那駭人的肌肉強直。

“快去取我房內第三個櫃子最下層,那個黑色小木盒!快!”她頭也不抬地對一名侍衛吼道,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急迫。那盒子裏,有她提前準備好的、用於緊急情況的鎮靜和肌肉鬆弛藥物(空間裏的安定針劑,被她換入一個不起眼的瓷瓶)。

侍衛愣了一下,看向王管家。王管家臉色變幻,最終咬牙點頭。

侍衛飛奔而去。

林晚一邊繼續處理蕭凜腿部的痙攣,一邊飛快檢查他的腳踝。萬幸,只是輕微的關節錯位,在她及時復位後,並未造成嚴重損傷,但周圍的軟組織肯定受到了拉扯。她迅速用棉布和自制的夾板(用從空間拿出的輕質金屬條和繃帶僞裝)進行臨時固定。

侍衛很快取來了木盒。林晚從中拿出那個小瓷瓶,拔掉塞子,裏面是清澈的液體。她毫不猶豫,用一支幹淨的空心銀針(實際是去掉了針頭的注射器針管)吸取了一些,在蕭凜手臂的靜脈處快速進行了注射。

藥物起效很快,蕭凜緊繃的肌肉逐漸鬆弛下來,呼吸也趨於平穩,只是臉色蒼白如紙,依舊昏迷不醒。

林晚這才鬆了口氣,癱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粘膩地貼在皮膚上。剛才那一下,若是處理不及時,或者復位手法不對,蕭凜這條剛有起色的腿,很可能就廢了!甚至可能引起更嚴重的並發症。

王管家和侍衛們圍了上來,看着昏迷的蕭凜,又看看臉色同樣蒼白、兀自喘息着的林晚,眼神驚懼不定。

“王……王妃,王爺他……”王管家聲音幹澀。

“痙攣引發昏厥,已用藥緩解,腳踝無大礙,但需靜養,近期不可再行‘通樞’之法。”林晚的聲音帶着疲憊後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將他小心移回臥房,派人十二個時辰看守,注意體溫、呼吸。我稍後便去開新的方子。”

她鎮定自若的安排,暫時穩住了慌亂的衆人。侍衛們小心翼翼地將蕭凜抬上軟榻,送往主院。

林晚沒有立刻跟去。她留在書房,慢慢收拾着散落的器械,將用過的東西——消毒、銷毀、或藏入空間。手指還有些微微發抖。

剛才的意外,給她敲響了警鍾。蕭凜的神經損傷比她預想的還要復雜和脆弱,治療過程充滿了不可預知的風險。下一次,或許就不只是肌肉痙攣了。而且,王管家和某些侍衛剛才的反應……他們第一時間看向的是王管家,而非她這個正在施救的醫者。這王府裏,蕭凜的掌控力,似乎並非鐵板一塊。

就在她收拾妥當,準備離開書房時,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書案底下,靠近蕭凜輪椅常駐位置的陰影裏,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的、不同於燭火的反光。

她不動聲色地走過去,俯身,假裝整理裙擺,手指卻迅捷地在那片陰影處一掠。

指尖碰到一個冰涼、堅硬、細小如米粒的東西。

她不動聲色地將那東西攏入袖中,起身,若無其事地離開了書房。

回到自己廂房,插好門栓,林晚才在燈下攤開手掌。

掌心裏,是一枚極其精巧的、黃銅打造的……空心耳釘?不,更像是某種微型容器,頂端有幾乎看不見的縫隙,裏面似乎是空的,但邊緣殘留着一點點幾乎幹涸的、無色無味的粘稠痕跡。

這是什麼?什麼時候落在書案下的?是誰的?

她拿出空間裏的放大鏡,仔細查看。黃銅表面有極細微的磨損,但做工極爲精細,絕非尋常匠人能打造。那殘留的痕跡……她用一根最細的銀針(空間裏取出)輕輕刮下一點,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舌尖極其小心地碰了碰。

沒有味道。

但她心裏卻猛地一沉。無色無味……某些宮廷秘藥或者特殊毒物,正是這種特性!這耳釘般的容器,難道是用於盛放某種藥物,然後通過某種方式,讓坐在輪椅上的蕭凜,在不知不覺中長時間微量攝入?

慢性毒殺?還是……別的什麼?

是誰?王管家?皇後的人?還是蕭凜的其他敵人?

這東西落在書房,是偶然,還是……故意留下的警告?

林晚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這王府的凶險,遠比她看到的、想象的,還要深不見底。

她小心翼翼地將這枚可疑的“耳釘”用幹淨棉布包好,收進空間一個單獨的角落。這件事,暫時不能告訴蕭凜。一來證據太少,二來,她無法確定蕭凜身邊究竟哪些人是可信的。打草驚蛇,反而可能將自己置於更危險的境地。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謹慎地觀察。

這一夜,主院的燈亮了許久。林晚去爲昏迷的蕭凜診脈、換藥,開了調理的方子(主要是些安神、補氣的常見藥材,混合了空間裏的營養補充劑)。蕭凜在半夜時分醒了過來,眼神起初有些渙散,隨即迅速凝聚,看向守在一旁的林晚。

“本王的腿……”他的聲音嘶啞幹澀。

“無礙,只是痙攣過度,需休養幾日。”林晚平靜地回答,遞上一杯溫水,“近期暫停‘通樞’,但每日按摩導引不可斷。”

蕭凜接過水杯,沒有立刻喝,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似乎想從她平靜的面容下看出些什麼。許久,他才低低“嗯”了一聲,將水飲盡。

他沒有問意外是如何發生的,也沒有追究責任。這種沉默,反而讓林晚心頭更加沉重。是他心中有數?還是……在等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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