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毛僵屍發出的咆哮聲如同破鑼碾過粗石，嘶啞又暴戾，震得祠堂的木梁都簌簌落着灰塵。我眼見它猛地從陰沉木棺槨中彈躍而出，沉重的身軀砸在青石板地面上，“咚”的一聲悶響炸開，腳下的地面仿佛都晃了晃，這東西身形僵挺，關節處甚至還發出“咔吧咔吧”的骨節摩擦聲，可動作卻快得離譜，視線剛捕捉到它的影子，它竟已朝着仍跪在棺前、目瞪口呆的吳太公撲了過去！
“老祖宗！是我啊！是我一直供養着您、年年添着香火的玄孫啊！”吳太公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涕淚混着口水糊了滿臉，連跪姿都維持不住，整個人癱在地上，手腳並用地往後挪，妄圖用那點虛無的親情喚醒這具早已沒了人性的怪物。
可我心裏清楚，剛蘇醒的僵屍哪還有半分理智？它空洞的眼窩深陷，黑黢黢的窟窿裏只翻涌着對生者氣血的貪婪，那股子陰冷的屍氣裹着腐朽的土腥味兒撲面而來，幾乎嗆得人喘不過氣。它指尖那幾寸長的黑指甲泛着寒光，帶着一股砭骨的腥風，直取吳太公的咽喉，快得只在空氣中留下一道灰影，眼看就要洞穿那老朽的脖頸！
“小心！”
我早有防備，在它動的那一瞬便踏碎腳下的七星步位，欺身而上。掌中那柄浸潤過藥汁、刻畫着符文的桃木劍一橫，堪堪擋在僵屍利爪與吳太公脖頸之間！
“鏘！”
一聲脆響震得我耳膜發疼，竟像是精鐵相撞！桃木劍與僵屍指甲相觸的地方，火星子“噼啪”濺開，幾點火星甚至彈到我手背上，燙得我一縮。一股冰冷刺骨的巨力順着劍身撞來，震得我整條右臂都麻了，氣血翻涌，腳下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心頭駭然：這僵屍才剛醒，力氣就這般恐怖，絕非尋常白僵，今日怕是棘手得很！
那僵屍一擊落空，喉間發出“嗬嗬”的憤怒嘶吼，另一只爪子裹挾着腐臭的陰風，直奔我面門抓來！爪風掃過，我甚至能聞到它指甲縫裏淤積的、百年前的腐土氣息，腥臭得令人作嘔。
“孽障！還敢逞凶！”我強壓下手臂的酸麻，臨危不亂，腰身一擰，身形側滑堪堪避開這致命一爪——那爪子擦着我的耳畔掠過，帶起的風刃竟刮得我耳廓生疼。同時左手飛快探入腰間的黃布布袋，摸出一把提前備好的、用糯米混合朱砂炒制過的特制糯米，口中急念驅邪咒，揚手便朝僵屍劈頭蓋臉撒了過去！
“噼裏啪啦！”
糯米打在僵屍身上，竟像是潑在了燒紅的烙鐵上，瞬間騰起滾滾黑煙，那股皮肉燒焦的惡臭混着屍氣彌漫開來，嗆得祠堂門口的村民們一陣幹嘔。白毛僵屍發出淒厲的嚎叫，身上覆着的那層灰白長毛被灼燒得卷曲焦黑，紛紛脫落，露出底下青黑如墨的皮膚，那皮膚緊繃在骨頭上，它的攻勢也不由頓了一頓。
“有效！快！把手裏的糯米都撒過去！”我趁機暴喝一聲，目光掃過祠堂門口那些嚇得臉色慘白，卻還強撐着沒跑的村民。
村民們像是被我的喊聲驚醒，強忍着恐懼和胃裏的翻江倒海，將布袋裏、竹筐裏的糯米紛紛揚揚潑向僵屍。雖大多撒偏了，只落在它腳邊，但零星打在它身上的糯米已足夠讓它受創，黑煙裹着它的嘶吼，行動明顯遲緩了幾分。
我瞅準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咬破右手中指，指尖的純陽精血早已蓄勢待發，順着指腹迅速抹在桃木劍刃之上。溫熱的血液觸到木劍的瞬間，劍身那些暗紅色的符文竟像是活了過來，紋路裏泛起一層淡淡的金紅色光暈，連桃木劍本身都微微震顫，發出細弱的嗡鳴。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誅邪破煞！破！”
我腳踏七星步，步罡踏鬥，身形快得如同疾風，桃木劍帶着那抹金紅流光，如毒蛇出洞，直刺僵屍胸口膻中穴——那是屍氣凝聚的死穴，但凡陰邪之物，此處必是要害！
這一劍，我算準了它的動作間隙，無論是速度、力量還是時機，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噗嗤！”
桃木劍精準地刺入白毛僵屍的胸口，劍刃沒柄而入，甚至能感覺到劍身刺破它僵硬皮肉、抵住肋骨的滯澀感。
可預想中僵屍倒地斃命的場景並未出現。那東西只是渾身劇烈一震，喉間爆出一聲更狂暴的怒吼，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它竟猛地抬起那只沒被劍刃牽制的利爪，五指如鐵鉗，一把死死攥住了穿透它身體的桃木劍劍身！巨力再次從劍身傳來，我只覺虎口像是被鐵杵碾過，劇痛鑽心，手中的劍柄幾乎要脫手飛出！
與此同時，它的另一只爪子帶着破風的銳響，朝我的心窩掏來！那爪子的速度快得驚人，我甚至能看清指甲上凝結的黑垢，這一下若是被掏實，定然是開膛破肚的下場！
“先生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一聲嘶啞的呼喊傳來。我餘光瞥見，原本因中了屍毒而虛弱躺在門板上的吳老四，不知何時竟醒了過來——許是我先前施的針灸起了效，又或是求生欲與護着恩人的責任感撐着他，他竟掙扎着從門板上滾下來，赤着腳撲上來，從後面死死抱住了白毛僵屍的後腰！
“快走！陳先生！”吳老四雙目赤紅，脖頸上的青筋暴起，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聲音都劈了叉。
僵屍的動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抱滯了一瞬，掏向我心窩的利爪也慢了半分。
就是這寶貴的瞬間！我當機立斷，鬆開緊握桃木劍的右手，腰身猛向後仰，使出鐵板橋的功夫，後背幾乎貼地，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致命一爪——凌厲的爪風刮過我胸前的衣襟，“嘶啦”一聲，粗布短褂被劃開幾道破口，冷風灌進衣襟，激得我打了個寒顫。
僵屍見一擊落空，愈發狂躁，反手一爪便朝身後的吳老四頭頂拍去！那力道裹挾着陰寒之氣，怕是能直接拍碎人的頭骨，開碑裂石也不過如此！
我目光一凝，此時再去取布袋裏的法器已然來不及！我毫不猶豫地將口中早已含着的另一口純陽舌尖血，運起體內的法力，猛地噴向僵屍的面門！
“噗——”
血霧化作細密的紅針，盡數籠罩了僵屍的頭臉。純陽血氣本就是陰邪之物的克星，那僵屍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慘叫，抓向吳老四的爪子不由得一滯，它臉上那層幹癟發灰的皮膚，竟像是被強酸腐蝕一般，“滋滋”作響，冒起更濃烈的黑煙，連眼窩處都開始滲着黑血。
趁此機會，我左手已從布袋中掏出一把用紅繩串起的五帝錢，指尖捻着繩結，口中急念咒語：“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巨天猛獸，降伏五兵！五天魔邪，亡身滅形！所在之處，萬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咒語聲落，我將那把五帝錢奮力擲出！
五枚銅錢在空中發出清越的嗡鳴，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竟自動排列成五角星的形狀，金光大盛，如同一個微型的金色牢籠，瞬間罩在了白毛僵屍的頭頂！金光如流水般灑下，化作無形的枷鎖，將僵屍暫時定在原地，它的動作變得極其緩慢艱難，喉間發出不甘的咆哮，卻怎麼也掙不脫那層金光。
“黑狗血！潑它！”我不敢有絲毫怠慢，扯着嗓子喊道。
幾個膽大的村民見僵屍被制住，終於鼓起勇氣，端着提前備好的黑狗血木桶，從側面奮力潑向僵屍。
“嗤嗤嗤——！”
如同燒紅的鐵塊砸進冰水，黑狗血潑在僵屍身上的瞬間，便爆發出劇烈的聲響。它身上殘存的白毛瞬間焦黑脫落，青黑色的皮膚被腐蝕得坑坑窪窪，冒出大量腥臭的黑煙和黃白色的白沫，那股味兒混雜着屍臭，幾乎能熏暈人。僵屍在金光的束縛下劇烈地掙扎扭動，青石板地面都被它抓出深深的劃痕，卻一時難以掙脫。
我稍稍鬆了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透，正欲琢磨下一步該如何徹底斬滅這孽障，目光卻猛地凝固在僵屍的胸口——桃木劍刺入的地方，它身上那件破爛的官服被劃開一道口子，底下竟隱約露出一角明黃色的符紙！上面畫着的符文歪歪扭扭，與我所知的道家靈符截然不同，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邪異，甚至它還在微微散發着幽綠的光，與僵屍體內翻涌的屍氣隱隱呼應！
“原來如此！”我心頭一震，瞬間恍然大悟，“並非這養屍術全然成功，而是有人用了‘控屍符’這類邪法，強行加速屍變進程！這道符，才是它能行動的核心！”
我死死盯着僵屍——它被五帝錢金光和黑狗血雙重壓制，動作已是最慢的時刻。我咬了咬牙，一個箭步上前，不顧它身上散發出的陰寒屍氣，冒險貼近，右手快如閃電探出，一把攥住那露出的符紙一角，運足力氣猛地一扯！
“刺啦——”
符紙被我硬生生從僵屍胸口的皮肉裏撕了下來，甚至還帶着幾點黑紅色的腐肉。
就在符紙離體的刹那，白毛僵屍的動作驟然僵住，如同被斬斷提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砰”的一聲砸在青石板上，濺起一片混着香灰和塵土的煙塵。
祠堂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衆人粗重得如同風箱的喘息聲，連落針都能聽見。可這寂靜只維持了不到三息——倒在地上的白毛僵屍，突然開始劇烈地、不自然地抽搐起來！它的腹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違背常理地急速膨脹、隆起，原本幹癟的肚子鼓得像個灌滿水的皮囊，青黑色的皮膚被撐得薄如蟬翼，甚至能看清皮下有無數黑紅色的、細長扭曲的東西在瘋狂蠕動、攢動，像是有無數條小蛇在裏面鑽來鑽去，那畫面說不出的惡心邪異，仿佛有什麼極度恐怖的東西，即將破腹而出！
我心頭一沉，握着符紙的手不由得收緊，一股不祥的預感如潮水般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