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尚未開始,老王爺離世。
喜事變白事。
紅綢換白幔,秦知言連老王爺的面都沒見過,脫下嫁衣,便就換上了孝服。
因更衣花了些功夫,等秦知言帶着寄紅趕到正廳時,凜王府上上下下皆已經到齊。
祁厲禹坐在上首,堂中跪了兩位女子,一老一小,其他人則分列兩側,盡數肅立,無一人敢坐。
秦知言入內,也無人在意,唯有祁厲禹掃了她一眼。
都說女要俏一身孝。
秦知言洗去了紅妝,一身素縞,猶如芙蓉出水,站在那,眼眸似水,說不出地柔弱無骨,惹人憐惜。
祁厲禹勾了勾唇角,而後轉了視線,轉動着手中的扳指:“說吧,此事,誰來承擔?”
話音剛落,那位年長些的女子便就開口:“王爺,此事與妾身無關,都是她的主意,是她怕新王妃進門,搶了她的寵愛,所以才勾引老王爺,胡鬧過度才鬧出這樁禍事來!”
她這一說,另外一個也坐不住了。
“胡說八道!分明是你出的主意,是你覺得自己年老色衰勾不住老王爺,所以才喊上我。王爺,妾身素來都是以姑母唯命是從,哪裏有這個能耐讓姑母聽從妾身吩咐?”
秦知言聽到這,便知道眼前這兩人的身份了。
王姨娘與小王姨娘。
“你少污蔑我,老王爺可是死在你的床上,你休想將髒水潑到我身上!”王姨娘拔高了聲音。
小王姨娘不甘落後:“老王爺可是姑母與我一起去尋的 ,管家可以作證!妾身只是一個小小姨娘,哪裏敢和新王妃叫囂?倒是姑母,一直自視甚高,拿着主母的架勢,新王妃入府,最急的便是姑母了!”
“王爺,妾身冤枉啊!老王爺纏綿病榻已久,妾身再不懂事也不敢拿老王爺的身體開玩笑,都是她!年紀小不懂事,才會做出這麼胡鬧的事來。”
“是她!王爺,是她出的主意,都是她。”
“是她!”
“你這個賤人,虧我對你言聽計從,你現在居然要如此害我!”
“分明是你要害我!”
兩人各執一詞,誰也不肯擔這個責任,一人一句,吵得風生水起,到最後直接上了手,打起架也是不遑多讓。
小王姨娘占了年輕的便宜,王姨娘則是占了經驗的便宜,你撓我一下,我拽你一把,愣是打了個平手,不分伯仲。
祁厲禹沒耐心了,隨手將手邊的茶盞摔了過去。
“哐當”一聲,爭吵戛然而止。
小王姨娘嚇得低了頭,不敢造次,王姨娘卻趁着這間隙,拔下頭上的金簪,毫不猶豫朝着小王姨娘的胸口刺了過去。
小王姨娘毫無防備。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前的金簪,喉間擠出一個字:“你……”
王姨娘眼底閃過狠厲,拔出金簪後又接連往小王姨娘身上刺了幾下,一直到小王姨娘斷氣,而她身上也被小王姨娘的血噴了一身。
做完此事後,王姨娘看向祁厲禹,神色凜然:“王爺,這個賤蹄子居然爲了爭寵罔顧老王爺的身體,她雖是妾身親侄女,妾身今日也要爲老王爺大義滅親!”
秦知言心頭一震。
在秦家,秦劉氏與秦明珠時常給她下絆子,欺辱她是家常便飯,可也沒鬧到這般動不動殺人、要人性命的地步。
秦知言忍不住去看祁厲禹的反應。
祁厲禹的面色不變,聽了王姨娘的話後,也只是招了招手,朝着一旁的管家吩咐:“因一己私欲致使老頭子身死,扔到亂葬崗吧。”
管家面色平靜,應:“是。”
動作熟練地招呼人將小王姨娘的屍體拖走。
再看這滿屋子的人,竟無一人覺得此事震驚,顯然習以爲常。
秦知言不得不重新預估眼前的情況。
這凜王府,比她預想中的還要可怕、凶險。
秦知言低頭思索時,祁厲禹掃了她一眼,隨即開口:“守靈三日,如何安排?”
老王爺去世,按說祁厲禹作爲嫡長子,應親自主持守靈,但看祁厲禹的意思,並無此意。
而這滿屋子的人……
秦知言視線在衆人隱晦地掃過。
祁厲禹沒有娶妻,身邊也無通房妾侍,但老王爺的後院可是熱鬧得很。
除了兩位王姨娘外,還有十三位姨娘,姨娘雖多,卻無一側妃。除祁厲禹外,又有三位庶子,五位庶女。
祁厲禹排行老大,而二子祁立鳴已經娶妻,於去年誕下一子,如今才七個月大,老三祁立封,老四祁立岸。
庶女老大祁嬈玉、老二祁方晴已經出嫁,眼下還未趕到,老三祁珠蘭,老四祁淺意,以及還只有三歲大的老五祁嬌芮。
凜王府雖是祁厲禹當家,但老王爺畢竟是當今的親兄弟,手中亦有不少人脈家產,衆人自然處處討好,可如今老王爺沒了,無利可圖,誰都知道祁厲禹與老王爺關系不好,誰願意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大哥,小昇還小,晚上離不開我們,爲父王守靈一事,恐怕……”老二祁立鳴率先找了借口推辭。
他這一開口,其他幾個也紛紛跟上。
“大哥,我這幾日身子不適,大夫特意交代了要多多休息,守靈一事,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我素來膽子小,大哥知曉的,我害怕。”
“大哥……”
庶子庶女推脫得幹淨,姨娘們也跟着尋起了由頭。
王姨娘此刻卻忽然福如心至:“王爺,妾身覺得,應當由新王妃——不,現在是太妃了,該由太妃來爲老王爺守靈!太妃既然已經嫁進王府,便是老王爺名正言順的妻子,妻子爲丈夫守靈最爲合理,相信老王爺在天之靈,也必然會念着太妃的好。”
秦知言倒是不詫異這樁事會輪到自己頭上來。
但她摸不準祁厲禹的態度,故作茫然:“我……”
話還開口,就被王姨娘打斷:“太妃難道是不願意?太妃,這可是你正兒八經的夫君,太妃居然連爲夫君守靈都做不到,傳出去,讓外人怎麼看我們凜王府?”
秦知言像是入了套,反駁:“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太妃是答應了?”王姨娘笑道,而後便笑嘻嘻地看向祁厲禹:“王爺,太妃答應了。”
秦知言也轉而看向祁厲禹。
祁厲禹對上秦知言的視線,眸中意思意味深長。
嘴上一錘定音:“那便如此安排。”
真是一點意外都沒有呢。
秦知言冷笑,這祁厲禹準在給她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