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是不是瘋病傳染給腦子了？”
黃阿四笑得直不起腰，手中剪刀指着宋伊人，刀尖亂顫。
“四五百萬很多嗎？”
他怪叫着重復了一遍，轉頭看向那一群還在看熱鬧的洗頭小妹和顧客。
“聽聽！都聽聽！這瘋婆娘口氣多大！”
“還買下來？把你賣去黑市挖煤，都不值這個店的一個廁所！”
趙美麗更是笑得花枝亂顫，滿臉橫肉都在抖動。
“阿四，別跟這幫神經病廢話了，趕緊叫保安打出去，晦氣死了。”
就在這時。
門口的風鈴發出一陣脆響。
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推門而入，身後跟着兩名彪形大漢。
男人滿頭大汗，手裏拎着一個公文包，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因爲焦急眯成了一條縫。
陳德。
這家非凡造型真正的幕後老板。
“吵什麼吵？大老遠就聽見店裏跟菜市場一樣！”
陳德一邊擦汗一邊吼道。
剛才他在附近的麻將館輸得正上火，接到店員電話說有人鬧事，還要強買強賣，火氣蹭地就上來了。
黃阿四一見靠山來了，立馬換上一副奴才相，小跑着迎上去。
“老板！您可算來了！”
他指着坐在椅子上的肖然和旁邊的宋伊人，唾沫星子橫飛。
“就是這幾個要飯的！不僅賴着不走，還大言不慚說要買下咱們店！”
“尤其是那個女的，穿個破爛護士服，在那裝什麼豪門大小姐。”
趙美麗也扭着腰擠過來，挽住陳德的胳膊，那股子廉價香水味直往陳德鼻子裏鑽。
“陳總，這幾個人就是故意來搗亂的。”
“那個男的叫肖然，是我以前甩掉的一個廢物，現在成了精神病，跑這兒來發瘋。”
“您可得給我們做主啊，剛才那瘋婆娘還要讓人打我呢！”
陳德不耐煩地甩開趙美麗的手。
“行了，閉嘴！”
他在靜海市混了這麼多年，靠的就是一雙招子。
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說要買店的人，要麼是真瘋子，要麼就是有過江龍的底氣。
陳德順着黃阿四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是一眼。
他那兩條本來還在打顫的胖腿，瞬間僵直。
視線越過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的肖然，落在了後面那個滿身血污的老者身上。
石堅。
靜海宋家的大管家。
雖然此刻石堅一身唐裝被鮮血染透，氣息有些虛浮，但那張臉，陳德這輩子都不會認錯。
三年前的一次商會酒局，他曾遠遠見過這位石管家一面。
當時連靜海市的首富都要對此人畢恭畢敬，奉爲上賓。
那這位老者護着的人……
陳德的視線僵硬地移向宋伊人。
雖然衣衫襤褸，雖然滿臉灰塵。
但這非凡造型的vip室裏掛着一張海報，正是宋氏集團千金去年出席慈善晚宴的照片。
那張臉，與眼前這個女人完美重合。
轟隆。
陳德腦子裏仿佛炸開了一道驚雷。
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襯衫，順着脊梁骨往下淌。
這是要死人啊！
宋家大小姐，宋家大管家，居然一身是血地出現在他的店裏？
而且還被他的員工罵成是瘋子、要飯的？
這哪裏是財神爺上門，這分明是閻王爺來索命了！
“老……老板？您怎麼了？”
黃阿四察覺到陳德臉色不對，慘白得像是一張白紙，有些納悶地問道。
“是不是被這幾個窮鬼氣着了？您放心，我這就叫保安……”
啪！
一聲清脆至極的耳光聲，瞬間讓整個理發店陷入死寂。
黃阿四整個人原地轉了兩圈，半邊臉瞬間腫起老高，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他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陳德。
“老板，您打我幹什麼？是他們……”
“閉上你的狗嘴！”
陳德咆哮一聲，聲音因爲極度的恐懼而變得尖銳刺耳。
他一把推開擋路的黃阿四，兩步並作一步，沖到宋伊人面前。
撲通。
沒有絲毫猶豫。
這位在這一片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直接雙膝一軟，跪在了滿是碎發的瓷磚地上。
“宋……宋小姐！我有眼無珠！手下人不懂事，沖撞了您！”
“該死！都怪我管教無方！”
陳德一邊說，一邊抬手就往自己臉上招呼。
啪！啪！啪！
每一巴掌都用了十成力道，聽得人心驚肉跳。
剛才還在看熱鬧的顧客和店員全都傻了。
趙美麗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的粉簌簌往下掉。
這……這是什麼情況？
那個瘋婆娘，真的是宋家大小姐？
那她剛才罵宋伊人是洗頭妹……
趙美麗只覺得天旋地轉，褲襠一熱，竟是嚇尿了。
宋伊人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陳德一眼。
她只是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優雅地坐下，翹起二郎腿。
即便是一身破爛，那股上位者的威壓也壓得陳德喘不過氣。
“行了，別演苦肉計了。”
宋伊人淡淡開口。
“這家店，賣不賣？”
陳德動作一僵，頂着一張豬頭臉抬起頭，滿臉堆笑，比哭還難看。
“賣！當然賣！”
“宋小姐看上這家小店，那是我的榮幸！”
他哪裏敢說半個不字。
得罪了宋家，別說這家店，就算是他全家老小能不能在靜海市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開個價吧。”
宋伊人語氣隨意。
陳德眼珠子飛快轉動。
這家店地段好，裝修豪，加上品牌溢價，市場價至少五百萬。
但他敢要嗎？
這時候要是敢獅子大開口，那才是真的嫌命長。
“四百萬！”
陳德咬着牙報出一個數字，心都在滴血。
“不不不，三……哦不，這店就算我送給宋小姐的賠禮！”
話剛出口，他又後悔了。
白送？
宋家這種豪門最講究面子，白送反而顯得他看不起人，甚至可能有行賄的嫌疑。
進退兩難。
“就按四百萬。”
一直沒說話的肖然突然開口。
他坐在轉椅上，手裏擺弄着那把從黃阿四手裏拿過來的剪刀。
“我們不占你便宜。”
陳德這才注意到這個一直被他忽略的年輕人。
能坐在宋小姐旁邊，還能一錘定音。
這位爺又是哪路神仙？
雖然穿着破爛，但這氣度，絕不是普通人。
“是是是！這位先生說得對！”
陳德連連點頭，像個磕頭蟲。
“老板！你瘋了嗎？！”
旁邊的黃阿四終於回過神來，顧不上臉疼，尖叫着沖過來。
“這店光裝修就花了三百萬！加上設備和租金，四百萬賣了咱們虧得連褲衩都不剩啊！”
“而且他們可是被精神病院通緝的瘋子！您別被騙了！”
黃阿四無法接受。
這家店就是他的金飯碗，要是換了老板，他這個總監還怎麼當？
陳德從地上跳起來，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黃阿四另半張臉上。
“去你媽的瘋子！”
“我看你才是瘋了！”
“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這是宋氏集團的千金！靜海市誰敢騙宋家？！”
陳德氣急敗壞，一腳踹在黃阿四肚子上。
“要不是因爲你這兩個不開眼的狗東西，老子至於割肉賣店嗎？！”
他越想越氣。
本來好好的生意，全被這兩個蠢貨攪黃了。
不僅虧了一百多萬，還差點得罪了宋家這尊大佛。
惡向膽邊生。
陳德轉頭看向宋伊人，臉上露出一抹狠厲。
“宋小姐，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冒犯了您。”
“只要您一句話，我這就讓人把他們裝麻袋裏，沉到江裏去喂魚！”
此話一出。
店裏的空氣瞬間凝固。
黃阿四和趙美麗嚇得魂飛魄散。
他們知道陳德以前是混道上的，這種事絕對幹得出來。
“不要啊！老板饒命啊！”
黃阿四顧不上肚子疼，爬過來抱住陳德的大腿，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我是爲了維護店裏的形象啊！我不知道她是宋小姐啊！”
趙美麗也癱在地上，渾身發抖，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宋伊人有些厭惡地皺了皺鼻子。
“太吵了。”
她看向肖然。
“這兩人是你惹出來的爛桃花，你來處理。”
肖然轉動着手中的剪刀。
銀色的刀鋒在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寒芒。
他看着癱軟在地的趙美麗。
曾經那個在他面前頤指氣使，把他貶低到塵埃裏的女人，此刻像條落水狗一樣狼狽。
並無快意。
只有無盡的漠然。
“殺人犯法。”
肖然淡淡說道。
“而且，這種垃圾沉進江裏，會污染水源。”
陳德一愣，隨即賠笑。
“是是是，先生教訓得是。”
“那就把他們開除！讓他們滾出靜海市，永遠別讓我再看見！”
陳德沖着身後的兩個保鏢揮揮手。
“扔出去！”
“等等！”
黃阿四突然爆發出驚人的求生欲。
他一把推開上來抓他的保鏢，雙膝跪行到肖然面前。
“肖……肖哥！肖爺！”
“這不關我的事啊！”
黃阿四指着旁邊的趙美麗，一臉的怨毒。
“都是這個賤女人！是她一直在煽風點火！”
“她說你是個廢物，是個窮鬼，我才信了她的鬼話！”
“要是知道您認識宋小姐，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跟您叫板啊！”
爲了保住飯碗，爲了不被趕出靜海市。
黃阿四毫不猶豫地把趙美麗賣了。
趙美麗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前一秒還喊她“寶貝”，發誓要罩着她的男人。
“黃阿四！你個沒良心的王八蛋！”
趙美麗瘋了似的撲上去，長指甲對着黃阿四的臉一頓亂撓。
“你睡老娘的時候怎麼不說這種話？！”
“現在出事了往我身上推？你還是不是男人！”
“滾開！死婆娘！”
黃阿四反手一拳打在趙美麗眼眶上。
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扯頭發，抓臉，互吐口水。
場面一度十分難看。
狗咬狗。
肖然冷眼看着這一幕，心中冷笑。
這就所謂的真愛？
在利益和生存面前，脆弱得像張紙。
“太惡心了。”
肖然擺擺手。
“讓他們滾。”
得到指令，陳德如蒙大赦。
“還愣着幹什麼！動手！”
兩名保鏢沖上去，像拖死狗一樣，把還在互毆的兩人強行分開，一人拎着一個往門外拖。
“肖然！你不得好死！”
趙美麗被拖到門口，還在聲嘶力竭地咒罵。
“你以爲攀上高枝就能翻身了？你永遠都是個廢物！林家不會放過你的！”
嘭！
大門重重關上。
世界清靜了。
陳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從公文包裏掏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轉讓合同。
這原本是他準備轉讓另一家分店的合同，現在只能拿來應急。
“宋小姐，這是合同，您過目。”
“不用看了。”
宋伊人擺擺手，示意旁邊的石堅。
石堅走上前，掏出手機。
“賬號。”
不到兩分鍾。
“叮”的一聲。
陳德的手機收到了四百萬到賬的短信。
他看着那串數字，心裏百味雜陳。
雖然虧了一百多萬，但總算是把這尊瘟神送走了，還和宋家搭上了一絲關系。
也不算太虧。
“那……我就不打擾各位雅興了。”
陳德很有眼力見地帶着保鏢退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把門關好，並且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店裏只剩下他們三人。
宋伊人拿起那份籤好字的轉讓合同，隨手扔到肖然面前的理發台上。
“送你了。”
語氣輕鬆。
仿佛送出去的不是一家價值數百萬的店鋪，而是一杯奶茶。
肖然瞥了一眼合同。
“爲什麼？”
“救命之恩。”
宋伊人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雖然狼狽，但雙眼卻亮得驚人。
“我的命，值這個價。”
肖然沒有伸手去拿合同。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張被揉得皺皺巴巴的支票。
一千萬。
瑞士銀行本票。
“你已經付過診金了。”
肖然把支票拍在桌子上。
“一碼歸一碼。”
他雖然缺錢，也需要勢力。
但他有他的原則。
如果是交易，那就錢貨兩訖。
如果是施舍，他不需要。
“行。”
宋伊人看出了肖然眼底的堅持。
這個男人，骨頭比她想象的還要硬。
明明一身落魄，卻不肯彎腰撿這送上門的富貴。
有點意思。
“既然你不肯白要，那咱們做個生意。”
宋伊人豎起一根手指。
“這一千萬支票，你不用找零了。”
“這家店，我作價一百萬轉給你。”
“剩下的三百萬差價，算是我給你入的股，或者是……封口費？”
肖然沉默了兩秒。
四百萬買下這家店，確實是撿了個大漏。
而且宋伊人只要一百萬，等於白送了他三百萬的現金流和一家現成的店鋪。
這女人，很會做人。
既保全了他的面子，又把人情做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