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
一陣沉悶的引擎轟鳴傳來。
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停在路邊。
這輛車,肖然認識。
三年前,那是父親最喜歡的座駕,連司機都不舍得讓外人碰一下。
現在卻成了林大爲炫耀身份的工具。
車門推開。
林大爲一身定制的藏青色西裝,滿面紅光地走了下來。
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四五個中年男人,個個大腹便便,滿身酒氣。
這些人一下車,原本還在看熱鬧的賓客們立刻讓開了一條道。
林大爲很享受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
他剛想整理一下領帶,餘光卻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個站在旋轉門前,被保安攔住的年輕人。
林大爲愣了一下,隨即摘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擦了擦,重新戴上。
沒看錯。
“肖然?”
林大爲快步走上前,臉上的震驚還沒完全散去,就被一抹戲謔取代,“你不是在青山精神病院享受電療嗎?怎麼,越獄了?”
他並不知道昨晚發生在別墅的事。林晚棠那個愛面子的女人,絕對不會把被繼子按在床上羞辱這種醜事到處亂說。
聽到“肖然”這個名字,跟在林大爲身後的那幾個人也圍了上來。
“喲,這不是肖大少爺嗎?”
說話的是個光頭胖子,名叫趙剛。以前是肖氏集團旗下的建材供應商,靠着肖然父親的扶持才沒破產。現在卻成了林大爲最忠實的走狗。
趙剛挺着啤酒肚,一臉鄙夷地打量着肖然,“怎麼穿成這副德行?這一身加起來有兩百塊嗎?也是,精神病院那種地方,能有衣服穿就不錯了。”
周圍爆發出一陣哄笑。
肖然靜靜地看着這些人。
趙剛、錢明、孫德勝……
每一個都是父親生前一手提拔起來的。當初肖家出事,這些人跑得比誰都快,轉頭就跪舔林大爲,反過來幫着外人吞並肖氏的資產。
“林總,這小子該不會是來要飯的吧?”另一個瘦高個錢明陰陽怪氣道,“咱們今天要參加的可是高端拍賣會,讓他這種瘋子堵在門口,太晦氣了。”
林大爲點燃一根雪茄,深吸一口,吐出的煙霧噴在肖然臉上。
“肖然,看在你死去那個死鬼老爹的份上,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我讓保安給你拿兩百塊錢,去買點像樣的狗糧。”
林大爲彈了彈煙灰,滿臉傲慢。
肖然揮手散去面前的煙霧。
他沒有暴怒,只是覺得可笑。
“我父親生前待你們不薄。”
肖然的視線逐一掃過趙剛等人的臉,“給你們資金,給你們資源,把你們從泥潭裏拉出來。結果肖家一出事,你們就是這麼報答恩人的?”
“報答?”趙剛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肖然,你還是太年輕。商場如戰場,良心值幾個錢?我們要吃飯,要養家,跟着你那個死鬼老爹能有什麼前途?”
“就是。”錢明附和道,“林總現在可是宋家的座上賓,跟着林總才有肉吃。你一個精神病,懂個屁。”
肖然點了點頭。
“狗吃了主人的肉骨頭,見到主人還要搖兩下尾巴。”
他提起手中那個裝着百年野山參的紅木盒子,語氣平淡,“你們,連狗都不如。”
空氣瞬間凝固。
趙剛臉上的肥肉抖了兩下,惱羞成怒。
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一個落魄少爺罵連狗都不如,這讓他以後怎麼在靜海市混?
“小雜種,你找死!”
趙剛猛地回頭,對着身後一個穿着黑色練功服的精壯男子吼道,“秦風!給我廢了他!把他的牙一顆顆敲下來,我看他還怎麼嘴硬!”
秦風。
靜海市武道圈有名的高手,七品武者,也是趙剛花重金聘請的貼身保鏢。
得到老板的指令,秦風二話不說,腳下發力,整個人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沖向肖然。
勁風呼嘯。
周圍的賓客嚇得紛紛後退,生怕被波及。
七品武者的拳頭,能輕易打碎一塊花崗岩。這一拳要是打實了,肖然的腦袋絕對會像西瓜一樣爆開。
林大爲夾着雪茄,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面對這雷霆萬鈞的一擊,肖然站在原地,紋絲未動。
甚至,他的左手還穩穩地提着那個紅木盒子。
找死。
秦風心中冷笑,拳風更盛,直取肖然面門。
就在拳頭距離鼻尖不到三寸的瞬間。
肖然動了。
但他只動了一只右手。
啪!
一聲清脆的爆響。
肖然的右手後發先至,輕描淡寫地拍在秦風的手腕上。
看似隨意的一拍,卻蘊含着千鈞之力。
秦風只感覺一股恐怖的力量順着手臂傳來,整條右臂瞬間發麻,半邊身子都失去了知覺。
他心中大駭,還沒來得及變招,肖然的第二掌已經到了。
砰!
這一掌印在秦風的胸口。
秦風悶哼一聲,整個人踉蹌着向後退了七八步,每一步都在昂貴的大理石地面上踩出清晰的裂紋,直到撞在林大爲那輛賓利車上才勉強停下。
全場死寂。
趙剛嘴裏的髒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裏。
林大爲手裏的雪茄抖了一下,滾燙的煙灰落在手背上,燙得他一哆嗦。
單手?
還提着東西?
一招就把七品高手逼退了?
這怎麼可能!
秦風捂着胸口,臉色慘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剛才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秦風,你幹什麼吃的!”
趙剛根本看不懂其中的門道,只覺得丟了面子,大罵道,“平時吹得自己多厲害,連個精神病都收拾不了?給我上啊!別留手,出了人命我兜着!”
秦風咬牙,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
老板發話,他不得不拼命。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之際。
“住手!”
一聲厲喝從人群後方傳來。
一個穿着灰色中山裝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來,擋在肖然和林大爲中間。
李承嶽。
肖然父親生前的發小,也是最好的合作夥伴。
李承嶽滿頭大汗,看着肖然的眼神充滿了復雜,“肖然,別沖動。這裏是雲頂酒店,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說完,他又轉身看向林大爲,語氣近乎懇求,“林總,趙總,看在我的面子上,這事就算了吧。肖然這孩子剛出來,腦子還不清醒,你們何必跟一個晚輩計較?”
“老李,你腦子進水了?”趙剛指着李承嶽的鼻子罵,“這小子剛才罵我們連狗都不如,你沒聽見?哦,我忘了,你也拿過肖家的好處,怎麼,想反水?”
李承嶽臉色漲紅,卻不敢反駁。
“林總……”李承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林大爲身上。
林大爲冷冷地看着李承嶽。
“李承嶽,你想當好人?”
林大爲彈掉煙頭,一腳踩滅,“行啊。你要是想保這小子,明天跟宋家的那個物流項目,你就別想參與了。我記得你公司最近資金鏈很緊張吧?沒了這個項目,你全家都得去喝西北風。”
李承嶽的身子猛地一顫。
那個項目是他公司的救命稻草。
一邊是看着長大的故人之子,一邊是一大家子的生計。
李承嶽回頭看了肖然一眼。
那張年輕的臉龐上,依稀有着老友當年的影子。
“對不起……”
李承嶽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蠅,“肖然,叔叔……盡力了。”
說完,他默默地退到了一旁,讓開了道路。
肖然看着李承嶽頹廢的背影,心中沒有任何波瀾。
人性本就如此。
在絕對的利益和生存面前,所謂的交情,脆弱得像一張紙。
“李總果然是個識時務的人。”
林大爲得意地大笑,隨即臉色一沉,對着趙剛揮手,“還愣着幹什麼?秦風,動手!只要不打死,隨便怎麼弄!”
趙剛獰笑一聲,“聽到沒有?卸他兩條腿!”
秦風深吸一口氣,渾身骨骼噼啪作響,剛準備拼死一搏。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停車場方向傳來。
伴隨着一道蒼老卻中氣十足的怒喝:
“我看誰敢在宋家的地盤上撒野!”
這聲音不大,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原本囂張跋扈的林大爲,聽到這個聲音,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膝蓋一軟,差點沒站穩。
這聲音……
是宋家的大管家,石堅!
他怎麼來了?
林大爲顧不上肖然,慌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換上一副諂媚至極的笑臉,轉身迎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石老!您怎麼親自……”
話沒說完,林大爲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因爲他看到,那位在靜海市地位尊崇、連市首都要給幾分薄面的石堅,竟然徑直越過他,快步走到肖然面前。
那個滿身血腥氣、向來不苟言笑的老者,此刻竟然對着那個“精神病”,微微躬身。
態度恭敬得像是在面對一位大人物。
“肖先生,讓您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