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軍區大禮堂裏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一年一度的軍民家屬聯歡會，是整個前進基地最熱鬧的活動之一。
辛苦了一年的軍官和家屬們歡聚一堂，放鬆心情，聯絡感情。
禮堂裏早就坐滿了人，前排是軍區的各位首長和領導，後面則是各級軍官和家屬們。
孩子們在過道裏追逐打鬧，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歡樂的氣氛。
蘇紅霞和陸淮州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陸淮州今天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軍裝，肩章在燈光下閃着光。
他坐得筆直，即使腿腳不便，也掩蓋不住那一身的英氣。
蘇紅霞則穿着一件她自己修改過的藍色連衣裙，樣式簡單，但很合身，襯得她皮膚白皙，眉眼清秀。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陸淮州身邊，好奇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看起來就像一個第一次進城的、有些怯生生的鄉下姑娘。
“快看快看，那就是陸團長的傻媳婦！”
“長得倒是不賴，就是看着呆呆的，也不知道今天會表演什麼。”
“還能表演什麼？王嫂子都說了，肯定是上台學狗叫，給我們找樂子唄！”
周圍的家屬們對着他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地傳到他們耳朵裏。
陸淮州的面色一沉，周身的氣壓瞬間低了下來。他剛要發作，手卻被蘇紅霞輕輕按住了。
她對他搖了搖頭，然後遞給他一塊用手帕包着的薩其馬，小聲說：“別生氣，吃塊糖，甜。”
她的眼睛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落在裏面。
陸淮州看着她，心裏的火氣莫名其妙就消了。他接過薩其馬，沒有吃，只是握在手心裏。
聯歡會很快就開始了。
節目一個接一個，唱歌的，跳舞的，朗誦的，雖然水平參差不齊，但氣氛很熱烈。
很快，主持人用一種激昂的語調報幕：“下一個節目，是由文工團的林婉兒同志，爲我們帶來的獨舞，月光下的鳳尾竹！大家掌聲歡迎！”
話音剛落，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林婉兒穿着一身漂亮的傣族服裝，在一束追光的映襯下，款款走上舞台。
她身姿曼妙，面容姣好，一出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音樂響起，她隨着悠揚的旋律翩翩起舞，舞姿輕盈優美，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韻味，將一個懷春少女的嬌羞與靈動表現得淋漓盡致。
“不愧是文工團的台柱子，跳得真好啊！”
“是啊，人長得漂亮，舞也跳得美，跟仙女下凡一樣。”
台下的贊美聲此起彼伏。
林婉兒在舞台上，眼角的餘光卻不時地瞟向陸淮州坐的那個角落。
她今天特意選了這支最能體現她女性柔美的舞蹈，就是想讓陸淮州看看，她和他那個只會殺雞的鄉下老婆，到底有什麼雲泥之別。
一曲舞畢，林婉兒在雷鳴般的掌聲中優雅謝幕，眼含秋波地看了一眼陸淮州的方向，才款款下台。
“好，感謝林婉兒同志爲我們帶來的精彩表演！”主持人再次上台，臉上帶着興奮的笑容，“接下來，有請後勤部陸淮州團長的家屬，蘇紅霞同志，爲我們帶來她的才藝表演！”
主持人報出蘇紅霞名字的時候，特意拉長了音調，臉上帶着一絲促狹的笑意。
全場瞬間安靜了下來，隨即爆發出低低的竊笑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焦到了那個角落。
正戲，終於要上演了！
王嫂子坐在人群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她今天倒要看看，這個傻子要怎麼收場！
在衆人的注視下，蘇紅霞站了起來。
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直接走上舞台，而是對陸淮州小聲說了句什麼。
陸淮州點點頭，然後對不遠處的工作人員招了招手。
很快，兩個戰士抬着一個簡易的煤爐和一張長條桌走上了舞台。
桌子上，還放着一個菜板，一把菜刀，一個水盆，和一個裝着一塊白嫩豆腐的碗。
全場都看懵了。
這是要幹什麼？在舞台上做飯？
就連台上的主持人都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圓場。
蘇紅霞卻不理會衆人的反應，她走到舞台中央，先是對着台下鞠了一躬，然後拿起桌上的一條黑布，在衆目睽睽之下，將自己的眼睛蒙了起來，系得嚴嚴實實。
“她……她要幹什麼？蒙着眼睛？”
“瘋了吧？一個傻子，還想玩什麼花樣？”
台下議論紛紛，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在故弄玄虛。
林婉兒坐在台下，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冷笑。
鄉下人就是鄉下人，只會用這種譁衆取寵的低級手段。
陸淮州坐在角落裏，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手心裏滿是汗。
雖然他相信蘇紅霞，但此刻，他的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
舞台上，蒙着眼睛的蘇紅霞，深吸了一口氣。
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但她的聽覺、觸覺卻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敏銳。
她能聽到台下每一絲細微的呼吸和議論，能感覺到空氣中流動的微風。
她伸出手，在桌子上摸索着，準確地拿起了那塊嫩豆腐。
豆腐入手冰涼滑嫩，稍一用力就會破碎。
她將豆腐穩穩地放在菜板中央，然後，摸起了那把菜刀。
當她的手指握住冰冷的刀柄時，整個人的氣場瞬間就變了。
那不再是一個怯生生的鄉下姑娘，而是一個掌控全場的王者。
她左手虛扶着豆腐，右手握刀，手腕一抖。
“咄！咄！咄！咄！咄！”
一陣急促如暴雨般的切菜聲，瞬間響徹整個大禮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呆了，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只見蘇紅霞手中的菜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的操控下上下翻飛，快得幾乎只能看到一片連綿的刀光！
那聲音，密集、均勻、富有節奏，像是一首激昂的戰歌，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台下的議論聲、嘲笑聲，全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地看着舞台上那個蒙着眼睛、身影單薄，卻爆發出驚人能量的女人。
刀光飛舞，銀屑四濺。
沒人能看清她到底是怎麼切的，只感覺眼前一片模糊。
短短不過半分鍾，那急促的切菜聲，戛然而止。
蘇紅霞放下菜刀，穩穩地立在菜板上。
而菜板上那塊原本四四方方的豆腐，似乎……什麼變化都沒有。
“切……切完了？”
“搞什麼啊？雷聲大雨點小，我還以爲多厲害呢。”
台下有人小聲嘀咕起來。王嫂子更是撇了撇嘴，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蘇紅霞沒有解下眼罩。她伸出手，將菜板上那塊看起來完好無損的豆腐，輕輕地推進了旁邊盛着清水的大盆裏。
就在豆腐入水的那一瞬間，奇跡發生了。
那整塊的豆腐，在水中“轟”的一下，如煙花般綻放開來！
萬千銀絲，瞬間散開，漂浮在清澈的水中，根根分明，細如發絲，綿密如絮，在燈光的照射下，宛如一朵盛開的白色菊花，又如一團漂浮的雲海。
整個禮堂，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針落可聞。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如夢似幻的一幕，震撼得失去了言語。
那……那真的是豆腐嗎？
那真的是剛才那個“傻子”，蒙着眼睛切出來的嗎？
刀光劍影之後，豆腐入水化絲。
全場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