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當她鑽過樹叢，第一眼便見不遠處的荷花池內有撲騰的身影，那身影很快又傳來熟悉的聲音。
“娘！我在這兒！”顧弘朔看到娘親，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林昭嫺瘋了一般沖過去，到了池邊這才發現兒子懷裏還死死拽着另一個孩子。
那孩子不識水性，只一個勁兒驚恐地撲騰，幾乎要把顧弘朔按進水底。
好在顧弘朔更高壯一些，一手死死抓住一把岸邊垂柳的枝條，硬是撐住了兩人。
“抓緊娘！”
林昭嫺半個身子探出池邊，兩人冰冷的手緊緊交握，她不知從何處爆發出力氣，竟一口氣將兩個孩子都拖了上來。
林昭嫺將渾身溼透的小兒子緊緊摟在懷裏，淚水決堤。
她反復確認這不是夢，貼着兒子的額發，聲音顫抖不堪：“我的朔兒……沒事了、沒事了……”
顧弘朔抬頭望着母親的神情，眼裏滿是懊悔和自責。
他晃了晃母親的手，輕聲道：“母親，我沒事，剛才我想救他來着。”
林昭嫺定了定神，這才看向另一個孩子。
那孩子咳着水，臉色青白，身量瘦小，方才受了驚嚇又嗆了水。
林昭嫺將自己的披風給了兒子，又解下外袍將瑟瑟發抖的孩子牢牢裹住，輕拍着他後背，溫聲問道：“好孩子，你是哪家的？”
遠處腳步雜亂，幾個小廝們倉皇趕來，看到這副場面，其中幾人直接嚇得雙腿一癱軟跪倒在地，面無人色地磕起頭：
“小世子……奴才罪該萬死！”
林昭嫺一愣，忙低下頭仔細端詳，懷裏的孩子的確與哲王妃有些相似。
她微微蹙眉，揚聲呵斥小廝：“你們聽不到你家主子落水求救嗎？一個個幹什麼吃的！”
“還不速速請王妃過來！”
一名小廝忙跑去報信，另幾名想來帶小世子去換衣服，小世子卻畏縮在林昭嫺懷裏，一見人便往裏躲。
林昭嫺將他抱在懷裏，示意下人跟在後面，又遣人去取來幹淨衣服，徑直往北邊的暖閣去。
等哲王妃匆匆趕來時，小世子和顧弘朔已經換好了幹爽衣物。
小世子依舊縮在林昭嫺懷裏，直到看到母親，才淚眼朦朧地伸出手。
“凌兒！”
哲王妃失而復得地緊緊地摟住兒子，聲音顫抖，那驚悸後怕的模樣正如方才的林昭嫺。
老夫人隨後趕到，見此情形，心頭猛地一沉。
小世子若在顧府出事，整個侯府都擔待不起！
她當即厲聲斥罵跪了滿地的下人，又向哲王妃賠罪：“老身治家無方，請王妃降罪。”
哲王妃眼裏閃過一絲狠色：“今日當值的，回去各領五十杖，全部發賣！”
眼看哲王妃殺雞儆猴，不理會自己，老夫人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雖然來的路上哲王妃已經知道是林昭嫺救了小世子，但感激林昭嫺是一回事，在顧府落水又是另一回事。
這樁事怕不能簡單了結。
她正苦苦思索着要如何賠罪，卻見林昭嫺緩步上前。
“弘朔，你將方才情形，如實稟告給王妃”。
顧弘朔聞言便放下熱茶，走到了王妃面前，正欲跪下，便被王妃扶住了。
哲王妃知道如果沒有顧弘朔在池子裏死死拉住凌兒，等有人發現，早不知什麼時候了。
面對這個小救命恩人，哲王妃冷冽的眉眼柔和了幾分：“好孩子，你說罷。”
顧弘朔道：“方才我們幾個在園子裏捉迷藏，沒準下人跟着。”
“我正想找地方藏，就聽到撲通落水聲，循聲過來才見小世子在水裏撲騰。我善水性，就跳下去了。”
“但我一個人拉不上來，就只能抓住一旁的樹枝……好在母親及時趕來。”
哲王妃摸了摸顧弘朔的小臉，眼中難掩感激，同時也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遲疑：“既然拉不動，爲何不呼救？”
顧弘朔張了張口：“我怕……”
“怕什麼？”
顧弘朔卻一頓，快速往旁看了一眼，卻扯出來一個笑：“我怕體力不支。”
因顧弘朔背對着衆人，就只有哲王妃和林昭嫺看到了顧弘朔的小動作。
“……”
眨眼間，哲王妃便心領神會，垂下眼簾遮住情緒，半晌才抬眸笑道：“好孩子，今日多虧了你。”
她轉向老夫人，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既是意外，便罷了。”轉頭又對林昭嫺道，“夫人教子有方，明日請過府一敘，容我聊表謝意。”
老夫人見狀忙給林昭嫺使眼色，林昭嫺會意，正色道：“臣婦一定查明今日玩忽職守之人，給王妃一個交代。”
哲王妃淺淺點了下頭，抱着小世子起身離開。
林昭婉望着哲王妃離開的背影，咬着下唇，幾欲絞碎手裏的帕子。
這場宴會草草結束，老夫人將兩個兒媳叫到鬆鶴堂，商議如何給哲王妃賠罪。
衆人皆想攀上哲王妃這個高枝，可她們都知道明日哲王妃要林昭嫺過去，不是真的爲了所謂的“閒敘”。
他們必得在今晚給王妃一個滿意的答案。
林昭婉搶先道：“雅兒與小世子投緣，不如明日讓雅兒一同前去賠罪。”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小世子落水時，雅兒在何處？”
林昭嫺笑容一僵，卻很快將話鋒對準林昭嫺：“這一次多虧了姐姐耳聰目明、眼疾手快。”
“只是姐姐平日管家一向細心，怎麼就不知道提前避開這種災禍？”
“也虧是將功補過，否則小世子若真出了什麼事，咱們再怎麼賠罪也無用啊。”
“妹妹說的正是。”
林昭嫺不僅沒有反駁，反而順着對方的話，煞有介事道，“母親睹物思人，長久不去賞花，我早就打算廢棄這荷花池。”
“今年我便打算或早或晚地填平了這池子，因一直沒想好改成什麼，所以只命人抽空了池子裏的水，不至於危險。”
“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丫鬟婆子自作主張，竟又將池子蓄滿了水？”
“我非得叫來管事的婆子們問個仔細才行。”
說着林昭嫺便抬手喚人，卻見林昭婉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等等！”
林昭婉顫聲叫住，下一瞬便紅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