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在地毯上,胸口劇烈起伏,那種窒息的紫漲色迅速褪去,慘白的臉上終於有了血色。
她活過來了。
“滾開!”
陸展鵬又是一腳踹在肖然腰側。
肖然被踹得翻滾出去,撞在茶幾腿上,玻璃水杯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撐着地,慢吞吞地爬起來,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
視網膜上,金色的文字正在緩緩消散。
【救治完成。】
【經脈疏通度:100%。】
“你個畜生!”陸展鵬扔掉手裏變形的球杆,氣得渾身發抖,指着肖然的手指都在哆嗦,“光天化日,在你丈母娘身上動手動腳!你還要不要臉?!”
陸傾城站在一旁,臉色煞白。
她看着衣衫不整的母親,又看了看滿身狼狽的肖然,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惡心。
從未有過的惡心。
“媽,你沒事吧?”陸傾城快步走過去,脫下外套裹住柳如煙的身子,把她扶起來。
柳如煙靠在女兒懷裏,大口喘氣。
腦子清醒了。
剛才那種瀕死的窒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肺腑通透的舒暢。
她心裏跟明鏡似的。
剛才確實是老慢支犯了,一口痰卡在嗓子眼,是肖然那一掌一按,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這廢物救了她。
但柳如煙看着滿臉怒容的丈夫,看着一臉嫌惡的女兒,再看看那個讓她昨天丟盡臉面的女婿。
一股惡毒的念頭,像毒蛇一樣從心底鑽了出來。
要是承認被他救了,昨天那三百萬的賬怎麼算?昨天被當衆打臉的仇怎麼報?
再說,剛才那種姿勢……傳出去她柳如煙還怎麼做人?
不如坐實了他的罪名。
徹底把他趕出去!
“媽,你說句話!”陸傾城聲音發顫,“是不是……是不是他強迫你?”
柳如煙深吸一口氣,眼淚說來就來。
“嗚嗚嗚……”
她把頭埋在女兒肩膀上,哭得渾身顫抖,一只手死死抓緊衣領,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個畜生……我不活了!”
柳如煙抬起頭,指着肖然,臉上滿是驚恐和怨毒。
“我剛才在喝粥,他突然沖過來……就把我按在地上……撕我的衣服……”
“我說我要喊人,他說家裏沒人……還說要弄死我……”
顛倒黑白。
字字誅心。
肖然站在原地,聽着這番話,甚至連辯解的欲望都沒有。
只是覺得好笑。
這就是人性。
救了一條毒蛇,毒蛇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反咬一口。
“你還有什麼話說?!”陸展鵬聽完這話,理智徹底燒斷了。
他幾步沖到肖然面前,抬腿就是一腳,狠狠踹在肖然的小腹上。
砰。
這一腳極重。
肖然沒躲。
他受了這一腳,身子往後退了兩步,直到後背抵在冰冷的牆面上。
“我是在救人。”
肖然開口,聲音平靜得不像話,“她肺氣腫犯了,異物卡喉,如果不排氣,三分鍾就會炸肺。”
“救人?”
陸展鵬氣極反笑,唾沫星子噴在肖然臉上,“扒了衣服救人?騎在身上救人?肖然,你編理由能不能編個像樣的?當我是傻子嗎?!”
啪!
一記耳光。
清脆,響亮。
陸傾城站在肖然面前,手掌還停在半空,掌心火辣辣地疼。
她看着肖然,眼眶通紅,全是失望。
“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陸傾城咬着嘴唇,聲音冷得像是要把空氣凍結,“無能我可以忍,窩囊我可以忍。但這種下作的事……肖然,你讓我覺得惡心。”
“昨天你還要爲了三百萬的人參跟我們斤斤計較,今天就對我媽下手?”
“是不是覺得我們要離婚了,你想報復?”
“是不是想毀了這個家你才甘心?”
一句接一句。
全是刀子。
肖然看着面前這三張臉。
一張暴怒,一張失望,一張僞裝受害者的惡毒。
這就是他在陸家待了三年的地方。
這就是他拼了命要去維護的親人。
夠了。
真的夠了。
再多待一秒,都是對自己的羞辱。
肖然伸手,摸了摸被扇得發麻的臉頰。
“既然你們都這麼認爲。”
他放下手,站直了身子,哪怕小腹還在隱隱作痛。
“那就當我是這種人吧。”
解釋?
不需要。
這種家庭,這種信任度,就算把心掏出來給他們看,他們也會覺得太腥。
“離婚協議書擬好了寄給我。”
肖然轉身,朝着大門走去。
步伐很穩。
沒有回頭。
“滾!”陸展鵬在他身後怒吼,“這輩子別讓我再看見你!否則我見一次打一次!”
“把他的東西都扔出去!現在就扔!”柳如煙還在哭嚎,“這房子髒了!這地毯也髒了!都給我換了!”
砰。
別墅大門重重關上。
隔絕了所有的咆哮和哭鬧。
肖然站在清晨的陽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自由了。
雖然身上帶着傷,心裏卻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三年,就是一場荒誕的噩夢。
現在,夢醒了。
屋內。
陸傾城扶着柳如煙坐到沙發上,又忙着倒水,拿紙巾。
“媽,別哭了。”陸傾城心裏亂糟糟的,強壓着惡心安慰道,“他已經走了。等會我就讓律師起草協議,讓他淨身出戶。這種人,必須讓他付出代價。”
陸展鵬也在一旁順氣。
“這種畜生,剛才就該報警抓他!讓他去牢裏蹲着!”
柳如煙抽抽搭搭地接過水杯,心裏那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
趕走了。
終於把這個眼中釘給拔了。
而且還是背着這種罪名滾蛋的,以後他就算想回來鬧,也沒臉見人。
就在這時。
滴滴滴——滴滴滴——
一陣急促的電子鬧鈴聲突然在客廳裏炸響。
聲音是從茶幾底下的一個小藥盒裏傳出來的。
那是柳如煙的專用藥盒。
每天早上八點,定時提醒吃藥。
陸傾城動作一頓。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八點零五分。
“媽……”
陸傾城轉頭看着柳如煙,眉頭皺了起來,“你今天……吃肺藥了嗎?”
柳如煙正喝水的手一僵。
眼神閃爍了一下。
“吃……吃了吧?”
陸展鵬卻是個細心人,他一把抓起那個藥盒,打開。
周一早晨的格子裏。
兩顆白色的氨茶鹼,一顆紅色的潑尼鬆,完完整整地躺在裏面。
沒動。
陸展鵬愣住了。
他看看藥盒,又看看地上摔碎的粥碗。
剛才柳如煙說她在喝粥。
如果沒吃藥,又喝了熱粥,加上昨天在店裏動了大氣……
陸展鵬雖然不懂醫,但也照顧了柳如煙這麼多年,這病的誘因他一清二楚。
“如煙。”
陸展鵬聲音有些發幹,“你剛才……是不是真的犯病了?”
柳如煙把臉扭到一邊,有些心虛。
“犯……犯病怎麼了?犯病他就能對我那樣?”
這就等於承認了。
陸傾城手裏的紙巾掉在地上。
她猛地站起來,腦子裏把剛才的畫面重新過了一遍。
肖然按壓的手法。
柳如煙當時那種紫漲的臉色。
還有那最後吐出來的一口濃痰。
那根本不是什麼。
那是急救!
是最標準的排除氣道異物和疏通肺氣的手法!
“那是救命……”陸傾城喃喃自語,臉色比剛才還要白,“他在救你的命,你卻說他……”
她轉頭盯着柳如煙,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媽,你怎麼能這樣?那是人命關天的事!你爲什麼要撒謊?爲什麼要污蔑他?”
柳如煙被看得惱羞成怒。
“撒謊怎麼了?!”
她把水杯往桌上一頓,脖子一梗,“就算他是在救我,那也不用騎在我身上吧?不用撕我衣服吧?他就是沒安好心!就是想占便宜!”
“再說了,趕走他不是正好嗎?省得看見心煩!昨天那三百萬的事還沒跟他算賬呢!冤枉他一次怎麼了?這是他欠我的!”
歪理。
全是歪理。
陸傾城感覺渾身發冷。
這就是她的母親。
自私,涼薄,爲了面子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
而她剛才做了什麼?
她打了那個剛剛救了母親一命的男人一巴掌。
還罵他惡心。
陸展鵬也癱坐在沙發上,看着自己那只踹人的腳,滿臉懊悔。
那一腳,踹得太實了。
“我……”陸展鵬張了張嘴,“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們沒錯!”柳如煙尖叫,“錯的是他!是他沒本事!是他讓人看不起!這種誤會也是他自找的!”
陸傾城沒再聽下去。
她抓起車鑰匙,轉身就往外跑。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凌亂的聲響。
必須追回來。
哪怕是要離婚,也不能背着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走。
這是底線。
“傾城!你幹什麼去?!”柳如煙在後面喊。
陸傾城充耳不聞,沖出別墅大門。
空蕩蕩的街道。
只有幾片落葉在風中打轉。
那個背影,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
出租車上。
肖然靠在後座,閉目養神。
體內的真氣正在自行運轉,修復着小腹和背部的淤傷。
那株百年人參的藥力還在,這點皮肉傷,要不了半小時就能好個七七八八。
“師傅,去市第一人民醫院。”
肖然睜開眼,報了個地名。
昨天吃了孟秀文三百萬的人參。
這因果,得還。
那小女孩悠悠雖然暫時止住了血,但頸動脈受損,加上失血過多,肯定留下了暗疾。
如果不徹底根治,以後會落下病根,甚至影響智力發育。
既然拿了人家的好處,就要把事辦圓滿。
這是《青囊經》傳人的規矩。
車子一路疾馳。
到了醫院門口,肖然付錢下車。
剛走到急診大樓前,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在身後響起。
吱——!
一輛白色的寶馬7系橫插過來,堪堪停在路邊,差點蹭到他的褲腿。
車門推開。
陸傾城從車上下來。
頭發有些亂,那件平時一絲不苟的職業裝也皺了。
她一眼就看見了肖然。
“肖然!”
陸傾城喊了一聲,快步走過來,擋在他面前。
肖然停下腳步,看着她。
眼神很淡。
像是在看一個推銷保險的陌生人。
“有事?”
陸傾城被這種眼神刺了一下。
原本準備好的道歉,卡在喉嚨裏怎麼也出不來。
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總裁,習慣了發號施令,習慣了被人捧着。
哪怕知道自己錯了。
那個“對不起”也重若千鈞。
自尊心在作祟。
怎麼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