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一下，一字一句道：“還是跟我一起，弄清楚這‘賬’到底怎麼算，這‘局’到底是誰布的，然後……”
“然後什麼？”
“然後，活下去。把該救的人救出來，把該算的賬，算清楚。”陳默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奇異的力量，仿佛在陳述一個必將實現的未來。
葉榮添掛在窗邊，夜風吹得他渾身冰冷。手術室的紅燈，詭異的藍光，無信號的手機，陳默口中玄乎其玄的“因果債”和“清理”……這一切都瘋狂得不真實。
但肋骨的疼痛是真實的，對文彪生命的擔憂是真實的，眼前絕境是真實的。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截鏽蝕的、象征着未知和風險的消防梯，又看了一眼洗手間裏這個傷痕累累、眼神卻異常清醒堅定的神秘男人。
跳下去，是茫然的逃亡。
留下來，是危險的同行。
“我……”葉榮添的喉嚨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文彪他……”
“他在手術，有醫生。我們現在能爲他做的，不是在這裏守着，而是去解決源頭。”陳默打斷他，“‘他們’幹擾信號，是爲了爭取時間，部署下一步。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葉榮添閉上眼睛，幾秒鍾後，猛地睜開。眼中最初的恐懼和慌亂，被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取代。他慢慢將身體從窗外挪了回來，雙腳重新踏在洗手間溼滑的地面上，肋下的疼痛讓他踉蹌了一下，但他站穩了。
“怎麼幹？”他問，聲音依舊沙啞，卻不再顫抖。
陳默似乎早就預料到他的選擇，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他走到窗邊，將窗戶重新拉上，盡管插銷已壞，只能虛掩。
“首先，”陳默壓低聲音，“我們需要一部能打出去的電話。幹擾不是萬能的，總有漏洞。醫院裏，或許有地方他們忽略了，或者……幹擾源本身，就在附近。”
他看向葉榮添：“你剛才看到藍光，大概在哪個方向？”
葉榮添努力回憶那短暫一瞬的感覺，指向窗外某個大致方位：“那邊……好像是住院部舊樓的方向？”
陳默點點頭：“舊樓……人少，設備老舊，適合藏東西。也可能，那裏有我們需要的‘漏洞’。”
他看了一眼葉榮添：“能走嗎？”
葉榮添咬牙：“死不了。”
“好。”陳默拉開洗手間的門，走廊的光重新照進來，“跟緊我。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別問，先跟着做。我們的第一目標，找到通訊手段，聯系外界，至少要把這裏的情況和我們的位置，送出去一份。”
兩人前一後走出洗手間。小劉警察看到陳默，明顯愣了一下：“陳先生？你怎麼……秦隊不是讓你在樓下等着嗎？”
陳默面色平靜：“我不放心葉先生，上來看看。他傷口可能裂開了，我陪他去急診室再處理一下。”
小劉有些疑惑，但看葉榮添確實臉色慘白，捂着肋部，而陳默又是重要當事人，便沒有阻攔：“那……快點回來。秦隊應該快到了。”
“知道了，謝謝劉警官。”陳默微微點頭，扶着葉榮添，朝着與舊樓方向相反的急診部走去，但拐過一個彎，確認脫離小劉視線後，立刻轉向，朝着昏暗的、通往舊樓的連廊快步走去。
葉榮添忍着痛，緊跟在後。走廊的燈光越來越暗，兩側的病房大多空置，門上的油漆斑駁脫落。消毒水的味道裏，混雜着陳舊的灰塵氣息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像是電子元件過熱的焦糊味？
越往前走，葉榮添越覺得心跳加速。腕間似乎又隱隱傳來一絲微弱的、不同於疼痛的異樣感，很輕微，像是錯覺。
而走在前面的陳默，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左手下意識地虛握了一下手腕，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如同嗅到獵物氣息的獵豹。
舊樓的陰影，如同巨獸的口，緩緩將他們吞沒。只有遠處手術室那點微弱的紅光，還依稀留在來時的方向，象征着尚未脫離的危險，以及一份沉重的牽掛。
尋找信號的求生之路，也是深入未知迷霧的探險，正式開始。而那道詭異的藍光，或許只是這片迷霧中，第一個顯眼的坐標。
刀光劈開空氣的尖嘯，混着粗野的咒罵，瞬間填滿了這間位於新界偏僻倉庫二樓的臨時談判室。
“葉榮添！今天不把地契交出來，就把命留下！”
黑虎幫的刀手面目猙獰，手裏的開山刀反射着窗外透進來的慘白日光。
葉榮添背靠着冰冷的鐵皮文件櫃，額角被飛濺的木屑劃開一道口子，溫熱的血順着眉骨往下淌，模糊了右眼的視線。談判桌早就被掀翻，文件散落一地，踩滿了肮髒的腳印。五分鍾前，這裏還在進行一場關於新界北一塊荒地的收購拉鋸戰；五分鍾後，對方圖窮匕見，埋伏的人手破門而入。
“榮添，後面！”一聲嘶吼在耳邊炸開。
是許文彪。
葉榮添甚至沒來得及完全轉身，就感覺到一個身影猛地撞開他，擋在了他和那把直劈而下的砍刀之間。
“噗嗤——”
那是利刃切入肉體的、沉悶而令人牙酸的聲音。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葉榮添看到許文彪的身體劇烈地一震，他今天穿的那件淺灰色襯衫，左肩胛位置瞬間綻開一團刺目的猩紅，並且迅速洇開、擴大。許文彪的臉因劇痛而扭曲，但那雙眼睛卻死死盯着葉榮添，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只涌出一口血沫。
“文彪！！！”
葉榮添的吼聲撕心裂肺。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暴怒和恐懼。他抄起手邊半截斷裂的桌腿，不管不顧地朝着最近的一個刀手掄了過去。木屑紛飛，那人慘叫一聲捂着臉倒退。
但更多的人圍了上來。黑虎幫這次是有備而來，七八個精悍的打手，手裏不是砍刀就是鋼管，封死了所有去路。許文彪已經軟倒在地，身下的血泊不斷擴大，他的手指無力地抓撓着水泥地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眼神開始渙散。
“一個都別想跑！”黑虎幫帶頭的是個臉上有疤的壯漢，他舔了舔刀口上的血，獰笑着逼近葉榮添。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葉榮添的頭頂。他握緊手裏沾血的桌腿，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要死在這裏了嗎？和文彪一起？他們兄弟倆從街邊擺攤做起，熬過多少冷眼，吃過多少苦頭，好不容易看到點曙光，看中了新界那塊有潛力的地皮，想搏一個未來……難道就要這樣可笑地終結在幾把破刀之下？
不甘心！他媽的絕不甘心！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刹那——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瀕臨閾值，極端求生意志符合綁定條件……】
【能量汲取中……汲取源：強烈情緒波動‘絕望’、‘不甘’、‘憤怒’……】
【綁定成功。】
【創世商途系統，激活。】
一連串冰冷、毫無感情的機械合成音，並非從耳朵傳入，而是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與此同時，葉榮添的視網膜上，突兀地覆蓋了一層半透明的、泛着幽藍色微光的全息界面。界面邊緣流淌着細微的數據流，中央是一個簡潔到近乎冷酷的徽標，像是由無數交織的鎖鏈和攀升的線條構成。
這詭異的現象讓他動作一滯，差點被側面揮來的鋼管砸中腦袋，險之又險地偏頭躲過，鋼管擦着耳廓劃過，火辣辣地疼。
【新手引導任務發布。】
【任務內容：放棄營救許文彪，立刻脫離當前險境，前往新界北區‘大埔尾’荒地，完成地塊所有權奪取程序。】
【任務時限：4小時。】
【任務獎勵：預知芯片（碎片）x1，初始因果點數100點。】
【失敗懲罰：抹殺。】
抹殺！
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葉榮添的神經上。
眼前的界面下方，一個鮮紅的倒計時數字開始跳動：03:59:59……03:59:58……
而在界面另一側，一個名爲【因果賬簿】的子窗口自動展開。此刻，賬簿的底色是淡淡的灰色，但其中一行字正在迅速由灰轉紅：
【當前因果債：0 → 正在評估……】
【評估依據：見死不救（至親兄弟），背棄盟約（兄弟同心結）……】
【預計債務生成：高。】
【警告：高額因果債將導致界面壓迫感增強，並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現實反噬。】
“什麼鬼東西……幻覺？我失血過多了？”葉榮添猛甩了一下頭，試圖驅散這詭異的幻象。但界面紋絲不動，倒計時冰冷地跳動着。耳邊是黑虎幫打手的叫罵，眼前是許文彪倒在血泊中逐漸微弱的喘息，鼻端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灰塵味——這一切都太真實了。而那個界面，那種直接作用於意識的冰冷感，同樣真實得可怕。
不是幻覺。
“榮……添……走……”許文彪氣若遊絲的聲音傳來，他努力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推葉榮添離開，但那只手只抬到一半，就無力地垂落下去。
葉榮添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看到了許文彪襯衫口袋裏露出的半截褪色的紅繩——那是他們創業第一年，窮得叮當響，在除夕夜用撿來的紅繩笨手笨腳編的“兄弟同心結”。許文彪當時笑着說，等以後發了財，換成金的玉的。可這麼多年，他一直就這麼簡陋地帶着。
“系統……你到底是什麼？”葉榮添在腦海裏嘶吼，“救他！有沒有辦法救他？獎勵我不要，你救他！”
【系統提示：新手任務爲強制指令，不可變更，不可拒絕。偏離任務行爲將視爲失敗。倒計時：03:58:12。】
【建議：立即執行任務。情感冗餘是資本積累初期不必要的負擔。‘兄弟’是可變現資產，非固定負債，請重新評估。】
冰冷的話語，徹底撕下了溫情脈脈的面紗，露出其下殘酷的、赤裸裸的功利邏輯。葉榮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比面對黑虎幫的刀鋒時更甚。
“去你媽的資產負債！”他內心在咆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