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的煙火餘溫還沒散盡,星榆大學的寒假通知就貼滿了公告欄。自習室裏的人一天天變少,原本擁擠的圖書館三樓,漸漸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連窗外的梧桐枝椏,都像是因爲少了人氣而顯得冷清。
我坐在老位置上,盯着電腦屏幕上的購票頁面,手指懸在鼠標左鍵上,遲遲沒有落下。蘇晚坐在旁邊,正低頭收拾着桌上的書本,陽光透過落地窗斜斜地照進來,落在她垂落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淺淡的陰影。
“在看什麼?”她突然抬起頭,目光撞進我的視線裏,順手將一本《西方經濟學》塞進背包,“又在偷偷摸魚?”
我輕笑一聲,合上電腦屏幕,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指尖帶着書頁的微涼,我忍不住用掌心裹住,輕輕摩挲着:“在看回家的車票。”
蘇晚的動作頓了頓,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垂眸看着我們交握的手,聲音輕輕的:“哦……那你搶到票了嗎?”
“還沒。”我捏了捏她的手指,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頭,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在糾結買哪天的。”
星榆大學在南方,我家在北方的一座小城,而蘇晚的家,卻在更南邊的臨海城市。一個往北,一個向南,隔着上千公裏的距離。一想到寒假要分開那麼久,我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連指尖都泛着澀意。
“糾結什麼呀?”蘇晚勉強擠出一抹笑,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當然是買最早的那一班,早點回家陪叔叔阿姨不好嗎?”
我看着她故作輕鬆的模樣,心裏更不是滋味。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從來都是這樣,什麼事都先替別人着想。
我反手將她拽進懷裏,讓她坐在我的腿上,下巴抵着她的發頂,聲音悶悶的:“我想和你多待幾天。”
蘇晚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即伸手環住我的脖子,臉頰貼在我的頸窩,呼出的熱氣燙得我心口發癢。她的聲音帶着一絲鼻音:“可是……車票很難搶的,要是晚了,就只能買站票了。”
“站票就站票。”我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大不了我站一路,只要能多陪你一天,都值。”
蘇晚沒說話,只是把臉埋得更深了。我能感覺到,她的肩膀在微微發顫。
窗外的風卷着細碎的雪沫,敲打着玻璃,發出沙沙的聲響。自習室裏很安靜,只剩下我們彼此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格外清晰。
過了好一會兒,蘇晚才抬起頭,眼眶紅紅的,卻笑着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傻瓜。”
我看着她泛紅的眼角,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的睫毛,嚐到一絲淡淡的鹹澀。
最後,我還是沒買最早的那一班票。我和蘇晚的車票,只隔了一天。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
女生宿舍樓下,早就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蘇晚拖着一個粉色的箱子,站在台階上,身上穿着我送她的那件奶白色毛衣,脖子上圍着那條繡着梔子花的圍巾。風一吹,圍巾的流蘇輕輕飄動,拂過她的手背。
“我走啦。”她看着我,嘴角彎着,眼底卻藏着不舍,“你回家路上,記得多穿點衣服,北方冷。”
“知道了。”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指尖觸碰到她微涼的臉頰,“到了家,記得給我發消息。”
“嗯。”蘇晚點點頭,伸手抱住我,聲音悶悶的,“寒假……要想我。”
“天天想。”我收緊手臂,將她揉進懷裏,下巴抵着她的發頂,“每天都給你打視頻電話,早中晚各一次,不許不接。”
蘇晚被我逗笑了,肩膀輕輕聳動着:“知道啦,囉嗦鬼。”
送她上出租車的時候,我看着她坐在後座,隔着車窗朝我揮手。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的笑容明媚得像春日的暖陽,卻讓我的眼睛,漸漸模糊。
出租車緩緩駛離,我站在原地,看着車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路的盡頭。風卷着雪沫,吹在臉上,冰涼刺骨。
我掏出手機,點開和蘇晚的聊天框,打下一行字:【到了記得叫我。】
沒過多久,手機震了一下。是蘇晚發來的表情包,一只小兔子,正揮着爪子說再見。
我笑着搖搖頭,將手機揣進兜裏,轉身往回走。
空蕩蕩的校園裏,梧桐枝椏上的積雪,被風吹得簌簌掉落。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聲響,在寂靜的空氣裏回蕩着。
回到宿舍,老周正收拾着行李,看到我回來,挑了挑眉:“送走了?”
我嗯了一聲,走到書桌前,坐下。桌上還放着蘇晚昨天落下的一支筆,筆杆上,印着一朵小小的梔子花。
我拿起那支筆,指尖輕輕摩挲着筆杆上的花紋,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又酸酸的。
老周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就是一個寒假嗎?開學就見着了,至於這麼愁眉苦臉的?”
我抬頭看他,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是啊,不就是一個寒假嗎?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
可是,沒有蘇晚的校園,連風都是冷清的。沒有她的日子,連陽光,都像是少了幾分溫度。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我點開蘇晚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條,是她剛發的。照片裏,她站在自家的陽台上,身後是蔚藍的大海,她戴着我送的圍巾,笑得眉眼彎彎。
配文是:【到家啦。】
我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好久,直到眼睛發酸。
我給她發了視頻電話。
很快,電話被接起。蘇晚的臉出現在屏幕裏,背景是溫馨的客廳,她的頭發披散着,看起來柔軟又乖巧。
“還沒睡呀?”她笑着問,聲音軟軟的,像棉花糖。
“想你了。”我看着她的眼睛,聲音不自覺地放柔。
蘇晚的臉頰瞬間紅了,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剛分開幾個小時啊。”
“一分一秒,都想。”
我看着屏幕裏的她,看着她泛紅的臉頰,看着她彎彎的眉眼,心裏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念頭。
等寒假結束,等春暖花開,我一定要去她的城市,看看她從小長大的地方,看看那片,能養出這麼溫柔的她的大海。
窗外的雪,還在下着。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書桌上,照亮了那支印着梔子花的筆。
我知道,這個寒假,會是漫長的。
但沒關系。
因爲牽掛的距離,從來都不是阻礙。
因爲我知道,等春風吹醒梧桐嶼的時候,我就可以,再次擁抱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