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顧明朗和蘇桃仙離開音像店沒多久,就被幾個男人堵住了去路。
爲首的禿頂男人皮笑肉不笑:“蘇桃仙,躲了這麼些天,你父親欠我們龍哥的錢,連本帶利,今天總該有個說法了吧?”
蘇桃仙臉色瞬間白了,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這個小動作被顧明朗盡收眼底。
“我,我正在攢錢,能不能,再,再寬限幾天?”她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不同於剛才討論昆曲時的侃侃而談,只剩下窘迫與無助。
“寬限?”男人嗤笑了一聲:“我們寬限你,誰寬限我們?今天拿不到錢,就別怪我們按規矩辦事,請你跟我們走一趟了。”說着他身後幾個壯漢就做勢要上前。
“且慢!”
顧明朗適時開口,聲音沉穩,將蘇桃仙擋在身後。
幾個壯漢動作一頓。
“她欠你們多少錢?”顧明朗目光平靜地看向爲首的禿頭男。
禿頭男打量着面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穿着白襯衫的男子,眼中閃過輕蔑:“怎麼,你想充大頭?連本帶利,這個數!”他伸出兩根手指。
蘇桃仙在後面急切地輕輕拉了一下顧明朗的衣角,低聲道:“顧先生,不用的,這不關你的事……”
顧明朗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勸阻,甚至沒有回頭看她,目光依舊鎖定着禿頭男:“數目我清楚了,銀行還沒關門,跟我去取。現在。”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禿頭男臉上的橫肉抖了抖,驚疑不定。
他混了這麼多年,討債無數,見過賴賬的、求饒的、拼命的,卻從沒見過這樣冷靜、主動,甚至帶着一種理所當然的掌控力,要求債主直接跟他去銀行取現的。
“你……你耍什麼花樣?”禿頭男色厲內荏地喝道。
“不敢去?”顧明朗微微挑眉,語氣裏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那就請回,以後也別再來了。”
這輕飄飄的激將法,精準地戳中了禿頭男這類人最在意的“面子”和“膽氣”。
“走!老子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麼名堂!”禿頭男惡狠狠地應下,示意手下盯緊顧明朗。
到了銀行,顧明朗徑直走向櫃台,從舊皮夾裏拿出一張銀行卡,平靜地對櫃員說:“取款,全部。”
當櫃員確認數額,並從櫃台下遞出幾捆厚厚的、帶着銀行封條的百元大鈔時,整個銀行仿佛都安靜了片刻。
那摞現金被推到顧明朗面前,在銀行明亮的燈光下,散發着無聲卻磅礴的沖擊力。
禿頭男和他的手下眼睛都看直了,呼吸變得粗重。
顧明朗沒有立刻拿錢,而是先仔細地將錢放入隨身攜帶的舊挎包,然後才轉身,將整個挎包直接遞給禿頭男,“自己點。”
禿頭男幾乎是搶過挎包,手指有些顫抖地開始清點。他帶來的兩個混混一左一右護着他,眼神既貪婪又警惕地掃視着周圍。
“夠,夠了!”禿頭男點完錢,聲音都有些變調。
他再次看向顧明朗時,臉上已堆起了近乎諂媚的笑容,雙手將挎包遞回,“這位老板,您真是,真是爽快人!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
“錢貨兩清,”顧明朗接過空挎包,語氣依舊平淡,卻帶着一種結束交易的決斷力,“以後不要再騷擾蘇小姐。”
禿頭男幾人連連點頭哈腰,踉蹌着逃離了銀行。
蘇桃仙站在銀行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如夢初醒,她看着顧明朗的眼神裏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恍惚和感激。
顧明朗轉過身看向她,臉上重新掛起了之前那種溫和的笑容,與方才面對債主時的冷靜疏離判若兩人。
“蘇小姐,不必掛心。錢財是身外物,能解決眼前的麻煩就好。”他語氣輕鬆,“況且,能守護昆曲藝術的人,本身就值得被守護。若是讓那些俗物擾了你的心境,斷了你的傳承,才是真正的損失。”
他這番話說得極其漂亮,將一場赤裸裸的金錢交易,升華到了對“藝術傳承者”的欣賞與保護層面。
在她最無助的時刻,這個如同從天而降的男人,不僅懂她的藝術,更拯救她於危難。這份恩情,太重了。
蘇桃仙無以爲報,想着自己除了會唱昆曲,也做得一手好菜。就提出帶顧明朗回自己的小屋做幾個拿手好菜給他嚐嚐,順便帶他認識沈景淮。
這正中顧明朗的下懷,他爽快答應了。
“景淮哥通常回來得晚,顧先生,您先坐,我去沏茶。”蘇桃仙將他讓進屋內,語氣裏帶着一絲如釋重負的輕快,以及一種將恩人引入自己拮據世界的羞澀。
蘇桃仙在廚房忙活的時候,顧明朗認真審視着這個平房。
屋子不大,陳設簡陋,地上連一塊地磚都沒有,幾乎毛坯,但收拾得異常整潔。
桌子上有一個相框。上面的照片是兩個男子,年齡相仿,勾肩搭背,笑容燦爛。想來就是沈景淮和林政昆。
顧明朗的目光在那照片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開,內心冷靜地評估着:目標人物的生活習性、社會關系證明,信息收集初步完成。
“蘇小姐,不用麻煩。”他語氣溫和,姿態放鬆卻並不散漫,保持着一種有教養的矜持。
“不麻煩的。”蘇桃仙端來茶水,那是一個有些年頭的紫砂壺,茶杯也略有瑕疵,但她動作優雅,依稀能看出常年練習水袖功法的底子。
“今天真的,真的太感謝您了。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說着,眼眶又微微泛紅。
“任誰遇到那種情況,都不會袖手旁觀。”顧明朗接過茶杯,指尖避免與她的接觸,語氣將之前的“壯舉”輕描淡寫。“更何況,蘇小姐是難得的藝術人才,保護好你,比什麼都重要。”
這話語,再次精準地敲在蘇桃仙的心上。她看着他,只覺得這位顧先生不僅溫和、慷慨,更是她漂泊生涯中難得的知音。
就在這時,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洪亮而帶着疲憊的聲音傳來:
“桃仙,我回來了!今天運氣好,老大賞了……”沈景淮的話音在他踏進房門,看到端坐的顧明朗時,戛然而止。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眼神變得警惕而銳利,像一頭發現領地闖入者的雄獅。
他下意識地將手裏提着的熟食袋子往身後挪了挪,緊盯着顧明朗,眉頭緊鎖,嘴抿成了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