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偵支隊的會議室燈火通明，宛如白晝。已經是晚上九點，但所有人都毫無倦意。白板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線索和人名，中心是蘇曉雯的照片，她笑容明媚，與旁邊冰冷的白骨形成殘酷對比。
“林隊，袖扣的來源查到了！”小王推門而入，語氣帶着興奮，“是本市一家高端男士禮服定制店‘紳韻閣’的專屬配件，上面的圖案是他們品牌的變體字母S。這種袖扣不單獨售賣，只配給在他們那裏定制過整套禮服的客人。”
範圍瞬間縮小！
“蘇曉雯的社會關系排查得怎麼樣？”林悅立刻追問，身體前傾，目光銳利。
“篩選出三個重點對象。”小王將資料投放到大屏幕上，“第一位，張明宇，蘇曉雯的同班同學，也是她的追求者，家境優渥，完全有經濟能力在‘紳韻閣’消費。第二位，周浩，學校藝術團的指導老師，三十歲，未婚，注重穿着，有學生反映他曾對蘇曉雯表現出超出師生關系的關心。第三位……”
小王頓了頓，屏幕上出現一個溫文爾雅、戴着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子照片。
“第三位，李澤文，45歲，蘇曉雯的專業導師，同時也是藝術學院副院長，學術地位很高。根據記錄，他去年曾在‘紳韻閣’定制過一套禮服，用於出席全國藝術頒獎典禮。”
李澤文！
會議室裏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張教授在學院裏聲望很高，待人接物無可挑剔，是不少學生敬重的對象。
林悅的眉頭緊緊鎖起。她想起陳聞之前提到的，凶手可能與她相識，並且對“紅舞鞋”有執念。一個德高望重的導師，會和學生的死亡有關？
“立刻對這三個人進行背景深挖，尤其是李澤文！查他們的不在場證明，查他們與蘇曉雯的具體往來，查他們的性格、癖好，一切細節！”林悅果斷下令，“技術隊，比對李澤文的鞋碼、身高與現場可能留下的痕跡。還有，想辦法拿到他的DNA樣本，與現場血跡進行比對！”
命令一道道發出，整個刑偵隊像一台精密的機器高速運轉起來。
林悅揉了揉眉心，走到走廊盡頭，撥通了陳聞的電話。她需要他那獨特的視角。
“李澤文？”電話那頭，陳聞的聲音依舊平淡，似乎並不意外，“他的聲音，我聽過。”
“你聽過？”林悅一愣。
“上次在學院調查，與他有過簡短交流。”陳聞解釋，“他的聲音頻率穩定，共鳴位置靠後，是典型的長期進行公開演講、善於控制聲線的特征。這種人，通常極其注重外在形象和掌控感。”
“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如果他是凶手，他的動機可能更復雜，不僅僅是沖動犯罪。他的現場處理會更謹慎，但他的內心，可能隱藏着與外在形象截然相反的、強烈的占有欲或破壞欲。”陳聞頓了頓，“而且，你提到他是她的導師。‘紅舞鞋’……在芭蕾舞劇中，常常象征着無法停止的舞步，直至死亡的詛咒，也象征着對藝術極致的、扭曲的追求。一個舞蹈系的導師，對此應該有更深的……執念。”
陳聞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林悅思路的另一扇門。她之前更多考慮的是情殺或仇殺，但如果是源於一種扭曲的、對“完美藝術”或對“所有物”的偏執呢？
“我明白了。我們會重點調查他與蘇曉雯在藝術理念、日常訓練等方面是否有強烈沖突，或者他是否對蘇曉雯有過度的控制欲。”
“還有一點，”陳聞補充道，“嚐試讓他說話，說一些特定的，可能與現場相關的詞匯。比如‘地下室’、‘舞蹈’、‘停止’……注意他聲音的細微變化。即使再完美的面具，在觸及核心秘密時，聲音的頻譜也會產生無法完全控制的波動。”
聲音測謊？林悅覺得這比“聽骨”更玄乎，但她現在願意嚐試任何可能的方法。
“好，我會安排。”
掛斷電話，林悅深吸一口氣。她回到會議室，重新審視着李澤文的照片。那張儒雅的面孔背後，究竟隱藏着什麼？
就在這時，技術隊的老張拿着報告匆匆進來，臉色凝重。
“林隊，現場血跡的DNA比對結果出來了……與蘇曉雯父母DNA的親權關系概率大於99.99%！可以確定是蘇曉雯的血！”
雖然早有預料，但確認的這一刻，還是讓會議室的氣氛更加沉重。那裏就是蘇曉雯受害或被困的現場之一！
“另外，”老張繼續道，“我們對那枚袖扣進行了更細致的勘查，在袖扣的背面卡槽裏，提取到極少量的皮屑組織。已經送去進行DNA比對了！”
皮屑！這極有可能就是佩戴者留下的！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只要皮屑的DNA與三位嫌疑人中的一位匹配，那麼……
“抓緊時間！”林悅感覺真相就在眼前，觸手可及，“在李澤文察覺之前，我們必須拿到他的DNA樣本進行比對！小王，你帶人去‘紳韻閣’，核實李澤文定制禮服和袖扣的詳細記錄，看看他是否有補配過袖扣，或者有無異常！”
“是！”
夜色深沉，調查在爭分奪秒地進行。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悄然撒向那個戴着完美面具的導師。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陳聞獨自站在公寓的窗前，望着遠處的燈火。他“聽”不到那麼遠的聲音，但他能感覺到，那由死者骨骼中傳出的“死音”，正化作一道道無形的聲波，在這座城市裏擴散、聚焦，最終，將指向那個試圖用沉默掩蓋罪惡的人。
面具即將被撕下，在聲音的審判面前，無所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