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次日清晨。
陸聞朝醒來，頭還有些昏沉。
他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指尖觸到枕邊一疊陌生的、帶着陳年氣息的紙張。
他皺眉拿起。
是信。
厚厚一摞，紙張已經泛黃，邊緣微微卷起，字跡清秀稚嫩，是陸淼淼的筆跡。
他隨手翻開最上面一封。
日期是七年前。
“哥，今天你教我騎自行車，我不敢騎，你扶着車後座，說別怕，哥在。後來我還是摔了，膝蓋破皮流血，你背我回家。你的後背好溫暖，寬寬的，穩穩的。我趴在你背上，心跳得好快。哥，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可你是我哥。我不能說。”
陸聞朝瞳孔猛地一縮。
他迅速往下翻。
“哥，昨晚夢到你了。夢裏你抱我，吻我，還……醒來時床單溼了。我好害怕，又好羞愧。我不敢看你，一整天都躲着你。我是不是壞女孩？”
“哥，你和漫桐姐訂婚了。大家都在笑，在恭喜。我也在笑，可我的心好痛，像被人用鈍刀子割。我回房間哭了三天，眼睛腫得像核桃。我不敢讓你看見。哥，你知道嗎，我多希望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我。可我是你妹妹。這輩子，只能是妹妹了。”
“哥，今天看到你和漫桐姐一起布置新房。你們在笑，商量窗簾用什麼顏色。我站在門外，覺得那間屋子好亮，亮得刺眼。哥，我嫉妒漫桐姐，嫉妒得發瘋。可我只能叫她嫂子。哥，我愛你。可我不敢說，永遠不敢說。”
一頁頁，一封封。
從懵懂青澀的少女心事，到熱烈隱忍的絕望愛戀。
字字句句，像燒紅的烙鐵，燙在陸聞朝心上。
他心跳如雷，握着信紙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
這不是他認識的淼淼。
或者說，他一直“以爲”自己認識的妹妹，心裏竟藏着這樣洶涌澎湃、不容於世的感情。
而他……
房門被猛地推開。
陸淼淼驚慌失措地沖進來，臉色慘白如紙，手裏緊緊攥着一本深藍色的硬殼筆記本。
“哥！”她的聲音帶着哭腔，抖得不成樣子，“這個……這個是你的嗎？我在我枕頭底下發現的……”
陸聞朝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筆記本上。
那是他的日記。
從不離身，鎖在書房抽屜深處，只有一把鑰匙，貼身存放。
此刻，卻出現在陸淼淼的枕頭下。
電光石火間，昨夜姜漫桐平靜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是她。
只有她，有他書房的備用鑰匙。只有她，昨晚來過家裏，說要拿點東西。
她故意的。
把淼淼的信給他。
把他的日記給淼淼。
她想幹什麼？
陸聞朝的心沉了下去，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和不安攫住了他。
“哥……”陸淼淼見他不語，淚水滾落下來，顫抖着翻開日記，指着其中一頁，“這上面寫的……是真的嗎？你對我……”
陸聞朝抬眼看她。
陸淼淼哭得梨花帶雨，眼中卻閃爍着一種近乎絕望的、豁出去的光芒。
兩人對視。
空氣死寂。
陸聞朝看到了她眼中的愛慕，痛苦，掙扎，和那份與他日記裏記載的、如出一轍的隱忍。
許久。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翻涌着復雜的情緒，最終化爲一片沉沉的暗色。
他放下手中的信，走到陸淼淼面前，抬起手，有些僵硬地，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
“淼淼，”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我愛你。”
陸淼淼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她猛地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他的腰，放聲大哭。
“哥……哥……原來你也……你也……”
陸聞朝身體僵了僵，感受到懷裏溫軟的身軀和滾燙的淚水，猶豫片刻，終究還是伸出手，輕輕環住了她顫抖的肩膀。
“是我不好。”他低聲道，不知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我該早點……說出來。”
錯過了那麼多年。
蹉跎了那麼多年。
讓兩個人都活在痛苦和僞裝裏。
客廳裏，陸父戴着老花鏡看報紙，陸母正在泡茶。
聽到腳步聲，陸父抬頭，看到並肩走進來的陸聞朝和陸淼淼，目光落在他們緊握的雙手上，眉頭瞬間擰緊。
“你們幹什麼？”他放下報紙，聲音沉了下去。
陸母也看到了，手裏的茶杯“哐當”一聲掉在桌上，滾燙的茶水潑了一身，她卻渾然不覺，只瞪大眼睛看着兒子和養女交握的手。
“聞朝！淼淼！你們……你們這是……”陸母的聲音在發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