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紅燕一上午都在辦公室裏琢磨趙牧剛才的神態、語氣。
她自詡情商過人，今天也有點懵圈，沒明白趙牧今天來的意圖。
很顯然趙牧有些不滿意，但就她與他的地位等級，他以往一定不會過來，頂多就是跟李總閒聊幾句，而他這次來分明就是提點＋賣個好。
可他偏偏親自過來指點項目，那只能是因爲別的原因。
什麼原因呢？
鍾紅燕眼睛一亮——韓嫣！
她想到他們之間的故事，抿唇一笑，可隨即，又皺起了眉。
如果趙牧在意韓嫣，又爲什麼暗示她不專業？
坐在辦公桌上美甲扣掉了幾顆，還是沒有一點頭緒。她眼睛往下一瞥，看着筆記本上寫了滿滿四頁的問題，頭更痛了。
Tracy被她耳提面命訓了1個小時，隨後又給風控部、財務部負責人緊急打電話，告知了趙牧的意見，緊鑼密鼓布置完這段時間要攻克的工作，她心裏還是悶悶的。
周末精心燙過的卷發，眼看着又凌亂了起來。
上午快下班時，鍾紅燕又意外地接到了尹秘書的電話，對方很客氣，“鍾姐，趙總讓我跟你們要一份XX項目的匯報文本，學習學習。”
其實趙牧的原話是，要一份文本回來做典型案例，給部門裏的人傳閱下，都挑挑錯，以學促改，以後不要再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鍾紅燕則以爲趙總格外關注，千恩萬謝。有一個瞬間她突然醒悟了，不管趙牧是滿意還是不滿意，至少因爲韓嫣她成功搭上了趙牧這條線。
正所謂黑紅也是紅！
咱們以結果論！
鍾紅燕突然心情大好，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兩口，冷掉的咖啡，此刻像一劑冰泉浸潤她火熱的心，絲絲涼涼，真不錯。
她突然福至心靈，她要強化優勢，她要鞏固成果。
她得找韓嫣聊聊！
韓嫣才是敲門磚！
~~~~~~
餐廳裏，韓嫣定定地看着鍾姐。
部門老總（頂頭上司）突然感謝你，是種怎樣詭異的感覺！
她抬眼，對上鍾姐含笑的眼，“要不是你”，鍾姐故意停頓下，觀察韓嫣的表情，慢條斯理接着說，“趙總不會這麼關心這個項目。”
而她的表情看似誠懇，實則透着探究。
韓嫣內心顫動，卻努力讓自己鎮定。既然演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橫豎自己的劇本，她自己寫。
“鍾姐，您折煞我。”她受寵若驚，“我沒做什麼。”後面這句說得無比坦然。
不得不說，鍾紅燕現在是真有一絲喜歡這個小姑娘了。之前招人還是勉強，現在卻覺得這個小姑娘深藏不露，大有可爲！
要是換成別人，不說Tracy,就是Amanda，當了大功臣也會竊喜，話可以騙人，臉上的微表情是騙不了了人。
但韓嫣，從頭到尾都很謙卑平和，甚至可以說，有一絲淡泊名利的感覺。
居功不自傲，是個好苗子！
鍾姐臉上的笑容有了幾分真摯，她繼續說：“這個項目趙總給予了極大的關注。其實今早我約他的時候，他秘書說他沒空，但我沒想到趙總還是抽空來了我辦公室，聽了匯報，給了很多寶貴建議。”
鍾姐語重心長地說：“你不知道，我們組今年頭等大事，就是這個項目了。可以說，只要XX並購成功，咱們都能吃上大肉。”
韓嫣給鍾姐倒水，乖巧地應是：“嗯嗯，一進組就能遇上這樣的大項目，我很幸運。”
鍾紅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等着她表態。
韓嫣知道糊弄不過去，只能說："鍾姐，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您告訴我。”
這回答滴水不漏，鍾紅燕一時不知道怎麼說了。
空氣有些凝滯，韓嫣眼珠子轉了轉，停頓了片刻，到底還是加了句，“其實，我什麼都不懂！您知道的，我是職場新人，請您多多指點！”
聽到這裏，鍾紅燕笑出了聲，語氣也真誠了許多：“你放心！我會帶着你！”
到底是小姑娘，滴水不漏只是表象，該有的天真無邪一樣沒少！
韓嫣的這個“其實”，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趙總需要什麼，她一個小姑娘當然會苦惱。
但這樣的天真無邪，這樣的純真才是男人喜歡的。
鍾紅燕甚至覺得，沒有她在，沒有她的指點，也許趙牧會更滿意韓嫣，畢竟“解語花”常有，“小雛菊”不多。
鍾紅燕想了幾瞬，笑起來，“要不說，傻人有傻福呢！我沒想到你還是一員福將。”
“可能正是因爲你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想，才導致他這麼有興趣。”
“什麼都不求，才是最大的求。這是人情往來的最高境界！”
鍾姐看着韓嫣臉上依然謎團般的凝思，拍拍她的手：“總之，你好好幹，不用改變，繼續保持這個策略。你看如今，他的關注就是最大的回報。”
“只是…”韓嫣的雙手在桌下絞了絞，萬一哪天炸彈引爆了呢？！
鍾紅燕又安撫似的拍了拍“放心，不會虧待你！”
這時，服務員端盤上菜，將兩人的牛排一一送上，韓嫣的話自然頓住了。
她看着鍾姐從容地端詳了會兒面前帶血的肉，隨後拿起刀叉，熟練得切開五分熟的牛排，看着血水由於擠壓滲出，看着美麗的餐盤花紋被徹底覆蓋。
鍾紅燕像是全無所覺，叉尖戳起一塊帶血的肉，送入嘴裏，津津有味地嚼起來。
那一刻，韓嫣突然就不想說了。
她有些反胃。
剛才的那個“只是”被她永久地擱置了。
可是她突然意識到，她和鍾紅燕交不了心。她之於鍾紅燕，不過就是手裏那塊帶血的肉。五分熟或者全熟，帶血或者不帶血，都會被她吃幹抹淨，嚼得津津有味。
她們只是她的牌，職場潛規則固然可惡，但更可怕的是，她這樣主動拿女下屬做交易的上司。這是赤裸裸地吃人。
她決定，再也不說了。
她先明哲保身，然後跳出這個牢籠，最好再把鍾紅燕徹底拉下馬，讓她滾出這個圈子。
鍾紅燕看她發呆，開口到：“怎麼不吃？不合口味？”
韓嫣回過神來，連忙拿起刀叉，也吃了起來。
鍾紅燕看着面前地韓嫣並不熟練地操作，微微一笑，突然開口，"你呀，要懂得示弱。男人啊——"她示意韓嫣將刀叉交給自己，交換了韓嫣的餐盤，自如地切起牛肉塊，接着說：“是很願意爲美女效勞的。”
沒一會兒，她就將韓嫣的肉全部切成了小塊，整整齊齊，還給韓嫣，傾身過來認真道："聽姐一句勸，手段要軟，心要硬。"
她塗着紅色美甲的手指摸了摸韓嫣的手背，
“就當是釣魚。要有耐心，有智慧。殺伐果斷是男人的特權，而我們要以柔克剛..."
"不要越俎代庖。選擇權、決策權都在他們。但我們可以示弱，可以撒嬌。”
而韓嫣卻從話語的縫隙裏，聞到了鍾紅燕身上典雅香水下，混着牛排的血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