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中學的教室,比想象中還要破敗。土坯牆裂着縫,糊着泛黃的舊報紙,風一吹,紙屑簌簌往下掉。桌椅歪歪扭扭,桌面刻滿了亂七八糟的名字和塗鴉,桌腿墊着半截磚頭,才勉強穩住不晃。
雷耀他們四個,被高藝安排在教室最後一排。剛坐穩沒兩天,班主任就領着個女生走進來。
“同學們,這是新來的轉校生,李婷玉。”班主任的聲音沙啞得像破鑼,說完就轉身走了,壓根沒多介紹一句。
話音落下,教室裏瞬間安靜了半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婷玉身上。
她穿着一條洗得發白的棉布白裙子,裙擺沾着點鳳凰山的草屑,卻絲毫不影響那份幹淨利落。皮膚是透亮的冷白,眉眼彎彎,像山澗淌過的清泉,透着一股子不染塵埃的靈秀。頭發扎成簡單的馬尾,垂在腦後,隨着她的腳步輕輕晃動。站在滿是泥污和塗鴉的教室裏,她像一朵誤入荒園的梔子花,幹淨得讓人不敢大聲說話。
“白月光”——這三個字,瞬間跳進了雷耀的腦子裏。
他看得有些愣神,手裏轉着的鉛筆“啪嗒”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臉頰莫名發燙,趕緊低下頭,假裝去撿鉛筆,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連心跳都漏了半拍。
“你就坐雷耀旁邊吧。”班主任臨走前,指了指他身邊的空位。
李婷玉的腳步很輕,像貓踩過落葉,走到座位旁,輕輕說了聲“謝謝”。聲音軟軟的,像春風拂過湖面,漾得人心尖發癢。
雷耀的心跳得更快了,連頭都不敢抬,只聞到一股淡淡的皂角味,混着山野的青草香,飄進鼻子裏。顧波在旁邊偷偷戳他的胳膊,他才猛地回過神,手忙腳亂地把桌上的破爛本子往旁邊挪了挪,擠出一塊勉強幹淨的地方。
李婷玉安安靜靜地坐下,從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裏拿出課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她寫字的姿勢很好看,手指纖細,握着一支磨禿了的鉛筆,一筆一劃,寫得格外認真。
接下來的幾天,雷耀總覺得教室裏的陽光都亮了幾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上課走神,反而會偷偷瞄一眼旁邊的李婷玉——看她認真聽講時微微蹙起的眉頭,看她低頭寫字時垂落的睫毛,看她偶爾望向窗外、眼神裏帶着點茫然的樣子。
沒人知道李婷玉的來歷,只知道她是個轉校生,話不多,性子安靜,穿着樸素,卻偏偏生得幹淨秀氣,在鳳凰中學這群野小子堆裏,顯得格格不入。金波看出了雷耀的心思,課間偷偷湊過來,擠眉弄眼地說:“雷耀,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胡說什麼!”雷耀的臉瞬間紅透了,抬手就往金波的後腦勺拍了一下,心裏卻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陳豪在旁邊抿着嘴笑,顧波則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聲叮囑道:“別瞎鬧,李婷玉看着是個安靜的姑娘,別嚇着人家。”
日子過得平靜了幾天,直到周四的下午放學。
夕陽把鳳凰山的影子拉得老長,餘暉灑在荒操場上,給半人高的野草鍍上了一層碎金。雷耀他們四個,正和高藝在操場邊的槐樹下聊天,商量着怎麼找個空地練身手,好對付劉張海那群人。
忽然,一陣女孩的哭喊聲,劃破了黃昏的寧靜。
“放開我!你們幹什麼!”
是李婷玉的聲音!
雷耀的心猛地一緊,想都沒想,拔腿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顧波、金波、陳豪和高藝,也趕緊跟了上去,腳步聲踩得野草沙沙作響。
聲音是從教學樓後面的廢棄柴房傳來的。
柴房破舊不堪,門板掉了一半,虛掩着。雷耀沖過去,一把推開柴門,眼前的一幕,讓他的眼睛瞬間紅了——李婷玉的白裙子被扯破了一道口子,頭發凌亂,臉上掛着淚珠,正被兩個初二的男生堵在牆角。其中一個高個子男生,正伸手去扯她的書包,嘴裏還罵罵咧咧:“臭丫頭,裝什麼清高!不就是個轉校生嗎?給老子拿點錢,不然今天別想走!”
另一個矮個子男生,則在一旁起哄:“傑哥,別跟她廢話!搜她的書包!搜不出錢就扒她裙子!”
傑哥?
雷耀瞬間反應過來,這是鳳凰中學初二的扛把子趙傑。趙傑仗着自己人高馬大,手下有幾個跟班,在學校裏橫行霸道,專挑低年級的學生和新來的轉校生欺負,手腳髒得很。
“住手!”
雷耀的吼聲,像炸雷一樣,在狹小的柴房裏響起。
趙傑轉過頭,看到是雷耀,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喲,這不是三中過來的小白臉嗎?怎麼,想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他身後的矮個子男生,也跟着嗤笑:“小子,識相點趕緊滾!不然連你一起打,打得你爹媽都不認識!”
李婷玉看到雷耀,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哽咽着喊:“雷耀……”
雷耀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疼得厲害。他快步沖過去,死死擋在李婷玉身前,眼神裏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趙傑,你欺負女生,算什麼本事!有本事沖我來!”
他的個子比趙傑矮了半個頭,身材也單薄,可他站在那裏,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棵被狂風刮過卻依舊倔強的小樹,透着一股子寧折不彎的勁兒。
趙傑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囂張了:“本事?老子的本事就是打人!”他說着,抬手就往雷耀的臉上扇過去,巴掌帶着風,力道狠辣。
雷耀早有防備,猛地側身躲開,拳頭攥得咯咯響,正想反擊,顧波和高藝就沖了進來。
高藝上前一步,死死擋在雷耀身邊,眼神冰冷地看着趙傑:“趙傑,我的人,你也敢動?”
趙傑看到高藝,臉色變了變。他知道高藝在初一的名聲,也聽說高藝背後有人撐腰,惹不起。但他仗着自己是初二的扛把子,不想在跟班面前丟面子,梗着脖子說:“高藝,這是我和這小子的事,跟你沒關系!少多管閒事!”
“他是我兄弟,就是我的事!”高藝的聲音帶着一股狠勁兒,身後的幾個兄弟也圍了上來,摩拳擦掌,眼神不善地盯着趙傑二人。
柴房裏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連空氣都透着一股子火藥味。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柴房門口傳來。
“趙傑,你又在欺負低年級的學生?”
衆人轉頭望去,只見周垚站在門口,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給他清瘦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邊。他穿着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疤痕,眉眼清秀,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子,透着一股讓人膽寒的冷意。
趙傑看到周垚,臉色瞬間白了,連腿都開始打顫。
他雖然沒見過周垚,但聽學校裏的老人說過,鳳凰中學藏着個惹不起的人物,曾經是道上響當當的角色,後來不知道爲什麼落魄到這裏。那人手段狠辣,謀略過人,連校外的混混都不敢招惹。眼前的這個少年,氣質和傳聞裏的一模一樣。
“周……周垚哥……”趙傑的聲音都開始發顫,剛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我……我就是跟她鬧着玩的……”
周垚緩步走進柴房,目光掃過趙傑和他身邊的矮個子男生,最後落在李婷玉被扯破的白裙子上,眼神冷了幾分。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鳳凰中學的規矩,不準欺負女生,不準以大欺小。你忘了?”
“我……我錯了,周垚哥……”趙傑嚇得趕緊低下頭,不敢看周垚的眼睛,額頭上的冷汗直往下淌。
“錯了?”周垚挑了挑眉,語氣裏聽不出喜怒,“給她道歉。然後,把你們身上的零花錢,都拿出來,賠給她。”
趙傑不敢有半點反抗,趕緊拉着身邊的矮個子男生,對着李婷玉深深鞠躬,聲音顫抖:“對不起,我們錯了!再也不敢了!”說完,乖乖地把身上的零花錢掏出來,放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周垚揮了揮手,聲音冷淡:“滾。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們欺負人,不然,斷了你們的腿。”
趙傑如蒙大赦,趕緊拉着矮個子男生,灰溜溜地跑了,連滾帶爬的樣子,狼狽至極。
柴房裏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
雷耀轉過身,看着李婷玉,心裏滿是愧疚:“對不起,我來晚了。”
李婷玉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搖了搖頭,聲音軟軟的,卻帶着一股韌勁:“不怪你,謝謝你。”她的目光落在周垚身上,又認真地說了聲,“謝謝你,周垚哥。”
周垚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只是眼神裏的冷意,淡了幾分。
高藝走上前,看着周垚,眼裏滿是敬佩。他早就聽說過周垚的大名,一直想結識,卻沒機會。今天親眼見到周垚三言兩語就鎮住了趙傑,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伸出手,語氣誠懇:“周垚哥,我叫高藝。早就聽說你的大名了,佩服!”
周垚看着高藝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兄弟,還有雷耀他們四個,眼神裏閃過一絲笑意。他伸出手,和高藝握在一起,力道沉穩:“高藝,你的名聲,我也聽過。講義氣,是個好苗子。”
顧波走上前,對着周垚笑了笑:“周垚哥,我們又見面了。”
周垚看着他,點了點頭:“顧波,你很穩重。以後,你們幾個,跟着高藝好好練身手,我教你們謀略。”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沖動倔強的雷耀,穩重睿智的顧波,憨厚老實的金波,膽小心細的陳豪,講義氣的高藝,還有站在一旁、眼神清亮的李婷玉。
一個念頭,在他的心裏慢慢成型。
“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個團體。”周垚的聲音洪亮,在柴房裏久久回蕩,“雷耀,顧波,金波,陳豪,高藝,還有李婷玉。我們互幫互助,一起變強。不管是劉張海,還是趙傑,只要敢欺負我們中的任何一個,就是和我們所有人爲敵!”
雷耀看着周垚,又看了看身邊的兄弟,心裏的熱血瞬間沸騰起來。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堅定:“好!我們是一個團體!”
顧波、金波、陳豪、高藝,也紛紛點頭,眼神裏滿是激動。
李婷玉看着眼前的少年們,臉上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容,像雨後的梔子花,幹淨又明亮。夕陽透過柴房的破洞,灑在她的白裙子上,像撒了一把碎金。
這一刻,鳳凰中學的荒園裏,一群少年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他們的身後,是巍峨的鳳凰山;他們的面前,是充滿荊棘,卻也滿是希望的路。
沒人知道,這個穿着白裙子的安靜女孩,有個在北片說一不二的混混哥哥。而這份不爲人知的身份,將在日後,爲這個少年團體,帶來意想不到的助力。
一個屬於他們的傳奇,正緩緩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