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
門鎖轉動的聲音,在死寂的公寓裏顯得異常清晰,如同扣響了命運的左輪手槍。
顧言深握着門把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汲取足夠的勇氣,才緩緩將門向內拉開一條縫隙。
門外,並非預想中凶神惡煞的打手。相反,站着的是兩個穿着剪裁合體、面料昂貴的黑色西裝的男人,他們身形挺拔,眼神銳利如鷹,周身散發着經受過嚴格訓練的、冷硬的氣息。他們甚至沒有強行推門,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裏,就像兩尊沒有感情的門神。
但他們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不容置疑的強權。
然而,顧言深的目光,卻瞬間越過了他們,凝固在了他們身後,樓梯拐角的陰影處。
那裏,倚牆站着一個身影。
陸辰逸。
他沒有穿西裝,僅着一件簡單的黑色襯衫,領口隨意地解開兩顆扣子,袖子挽至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他微微低着頭,額前垂落的黑發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挺直鼻梁下緊抿的、毫無血色的薄唇,以及下頜那道繃緊的、冷硬的線條。
他手裏把玩着一個金屬打火機,蓋子開合間,發出“咔嗒、咔嗒”的單調聲響,在這壓抑的寂靜中,如同敲在人心上的喪鍾。
他甚至沒有看向門口,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又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顧言深的心髒沉到了谷底。他努力維持着鎮定,聲音卻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一絲緊繃:“陸辰逸,你想幹什麼?”
聽到聲音,陸辰逸的動作停了下來。打火機合攏,被他隨手塞進褲袋。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當他的目光穿過門縫,落在顧言深臉上時,顧言深感到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竄起。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昨夜的血紅已經褪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墨黑,深不見底,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像是兩口能將人靈魂都凍結的深潭。
他的視線在顧言深臉上只停留了一瞬,便漠然地移開,仿佛顧言深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障礙物。他的目光,直接投向顧言深身後,那扇緊閉的臥室門。
“她在裏面。”陸辰逸開口,聲音低沉沙啞,不是疑問,而是平淡的陳述。那語氣,像是在說一件早已確認歸屬的物品。
“這裏不歡迎你,請你離開!”顧言深試圖擋住他的視線,身體緊繃如臨大敵。
陸辰逸終於將目光重新落回顧言深臉上,嘴角極其輕微地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而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冷的嘲諷。
“顧醫生,”他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你覺得,你擋得住我嗎?”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站在門前的兩個黑衣男人同時上前一步,無聲的壓力如同實質般迫來。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吱呀”一聲,從裏面被拉開了。
蘇晚站在門口。
她依舊穿着那身皺巴巴的象牙白禮服,與這簡陋的環境格格不入。臉色蒼白得像一張被揉皺的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唯有那雙紅腫的眼睛,帶着一種認命般的、死寂的平靜,直直地看向門外的陸辰逸。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陸辰逸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看着她,那雙冰冷的眸子裏,終於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瞬間的漣漪,但那漣漪之下,是更洶涌的、黑暗的暗流。是恨?是痛?或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
蘇晚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撞碎她的肋骨。她強迫自己與他對視,不閃不避,盡管他的目光像冰錐一樣刺穿了她。
“我跟你走。”她開口,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帶着一種放棄抵抗的疲憊,“放過顧言深。”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陸辰逸眼中那壓抑的黑暗。
他猛地向前一步,那兩個黑衣男人立刻側身讓開通道。他幾乎是一陣風般地掠過了僵立的顧言深,徑直走到蘇晚面前。
距離如此之近,蘇晚能聞到他身上殘留的、淡淡的雪茄味,以及一種……屬於黑夜的、冰冷的氣息。他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吞噬。
他伸出手,沒有觸碰她,只是用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目光,從上到下,如同審視一件物品般,緩慢地掃過她狼狽的全身,最後定格在她空無一物的左手無名指上。
“玩夠了?”他開口,聲音低沉,帶着一種淬了毒的寒意,“該回家了,我的……叛徒。”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貼着她的耳廓,用氣聲說出來的,帶着令人齒冷的親昵與恨意。
說完,他不再看她,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啊!”蘇晚痛呼一聲,身不由己地被他粗暴地拽出了臥室,踉蹌着跌向門口。
“晚晚!”顧言深驚呼上前,想要阻攔。
一個黑衣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如同鐵塔般擋在了顧言深面前,眼神冷漠,帶着警告。
蘇晚被陸辰逸毫不憐惜地拖着,穿過狹小的客廳,走向敞開的公寓大門。經過顧言深身邊時,她看到了他臉上焦急、憤怒卻又無能爲力的痛苦。
她對他幾不可察地、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那是告別,也是請求,請求他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
陸辰逸將她拽出公寓,頭也不回地走下樓梯。自始至終,他沒有再看顧言深一眼,仿佛那人已不值得他浪費絲毫注意力。
公寓樓下,四輛黑色的越野車如同沉默的野獸,將狹窄的通道堵死。見他們出來,車門齊刷刷地打開。
陸辰逸將她塞進中間那輛車的後座,動作粗暴,沒有絲毫溫柔。他隨後彎腰坐進來,“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將外界的一切隔絕。
車內空間寬敞,氣氛卻壓抑得令人窒息。
蘇晚蜷縮在離他最遠的角落,手腕上被他攥過的地方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已經浮現出清晰的青紫色指痕。她低着頭,長發垂落,遮住了她的臉,也遮住了她瞬間洶涌而出的淚水。
陸辰逸靠在另一側的車窗邊,點燃了一支雪茄,煙霧繚繞中,他側臉的線條冷硬如冰雕。他沒有看她,只是沉默地抽着煙,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破敗的街景。
車子平穩而迅速地駛離,將那座短暫的避難所,連同裏面那個無力回天的男人,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破門而入,帶走的不僅是一個人,更是一段關系的徹底終結,和一場更爲殘酷的、名爲“囚禁”的獻祭的開端。蘇晚知道,從此刻起,她將真正墜入,由她親手開啓的、陸辰逸爲她量身打造的無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