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珍抬起頭,路對面,一輛黑色的SUV不知何時開了過來,打着雙閃。
容臨從後座邁出,一只手拿着手機,在夜色裏匆匆朝她走過來。
夜風帶起他西裝的一點下擺,像是騎士走過飛起的披風。
馬路很短,容珍還來不及說什麼,他就已經到了跟前。
“小容叔叔……”容珍抬起頭,眼睛裏含着兩大包眼淚。
她不知道他爲什麼這個時候會過來。
但是一看見他,她才剛剛止住的淚珠又瞬間涌了出來。
他來做什麼?
他每一次出現,她都這樣難堪、這樣脆弱。
“我……”一口風灌進她嘴裏。
夜風習習,容臨身形沉穩,聲音平靜,“外面風大,我們去車裏說。”
他伸手虛虛攬住了她的肩膀。
容珍此刻毫無主心骨可言,她順從地跟着他過馬路,坐進車裏。
兩人一上車,司機就啓動車輛,也不知要駛向哪裏。
坐在後座,看着他關切的眼神,容珍眼淚一陣陣往外冒,“我實在是太沒用了,你明明已經提醒過我了,我還是……剛剛在車庫,我碰到了孫京,他想拖我走……我手上只有一瓶辣椒水,他力氣大,我掙脫不過他……”容珍斷斷續續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這一段事情,容臨其實已經從保鏢那裏差不多得知了,但此刻從她嘴裏說出來,他還是感到無比心疼。
她纖細的手腕上有兩圈明顯的紅痕,這是被那個禽獸給抓的!
拘留二十天,這個處罰還是太輕了。
容臨眼眸蒙上一層陰鷙,如果不能找到證據,創造證據,他也要弄死孫京!不惜一切代價!
“我就是穿着最正常的衣服……我根本就沒想去勾引誰,”容珍嗚了一聲,“這不是我的問題!這不是我的錯!”
她也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向小容叔叔強調這一點,或許是剛才陸湛的指責已經徹底擊潰了她的自尊心,她覺得自己此刻已經無力再承受來自任何一個人的指責。
她不想再聽見任何類似的聲音。
她低頭痛哭。
良久,手背傳來一點幹燥的暖意,容珍淚眼朦朧抬起頭,是容臨拉開了她的手。
他手掌在她被勒紅的腕部極爲小心地碰了碰,問她,“疼嗎?”
容珍點了點頭。
他手掌虛虛在她手腕處繞成一個圈,以一種極爲輕柔,似乎碰到,又似乎沒碰到的姿勢將她包圍,這種稀薄的暖似乎真的在瞬間就緩解了她的疼痛,容珍愣住了。
“我會爲你討回公道的,我說到做到。”
他拿了一張紙巾,開始替容珍擦淚。
觸感從手腕轉移到了下巴,容珍不自覺抬起頭,她感覺到自己下巴被他的大掌給托住了,隨着他手指的動作,臉上漸漸傳來陣陣柔軟。
紙巾在臉上一觸即分,容珍恍惚有一種錯覺,他似乎不是在擦拭她的臉,而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品。
“我知道,容珍是個好姑娘,你不會去做任何壞事,那是壞人的錯,與你無關。”他說。
或許是自己此刻實在太脆弱,實在太需要一分呵護,容珍竟從他平靜溫和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哄。
她忍不住又要哭了。
眼淚似乎無窮無盡,容臨手裏那張紙巾很快就被沾溼,甚至於,男人的手掌心也已被她的淚打溼了,下巴和他手掌接觸的部分,傳來一陣黏膩的觸感。
他的手和她下巴……碰太久了……
容珍終於後知後覺,她連忙從他掌心掙脫出來,伸手去接他手裏那張幾乎溼透的紙巾,“我自己來。”
其實哭出來就感覺好多了。
最崩潰的那個時間段一過去,胸腔裏那股難以形容的委屈和悲憤,就慢慢散去了,容珍漸漸冷靜下來。
她終於想起自己最開始的疑問,小容叔叔剛剛打電話來的時候,她本來就是要問他的。
“小容叔叔,你怎麼……”
她望向容臨,還不用她問出口,容臨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容珍是想問,爲什麼我好像總是會知道你的情況,然後趕來見你是嗎?”
容珍遲疑點頭。
他溫和地直視她,並不否認自己的刻意,“因爲我覺得,這一段時間,你應該會很難受,或許,還可能需要一些幫助。”
他用了一些語言藝術,沒有直說他在她身邊安插了人保護她。
容珍此刻腦子昏沉,聽得也是懵懵懂懂,她下意識將他的這句話理解爲,小容叔叔這段時間一直留意她,所以才能第一時間發現她的種種需求和脆弱。
“謝謝你……”她低頭,心裏知道他之所以這樣關注她,多半還是因爲那晚的那個意外。
他覺得有欠於她,所以才做這些事。
這並非是人與人交往的正常關系,可是今晚,她迫切需要有個人來信任她、尊重她,好讓她能在陸湛帶來的絕望裏,呼吸上一口正常的空氣。
他出於君子風度、紳士禮儀,無條件滿足了她。
實際上,他們倆的關系,只是比陌生人稍微熟上那麼一丟丟而已。
“對不起,你這麼忙,我還要打擾你……”她低頭囁嚅,看了一眼時間,意識到已經很晚了之後,又只好拜托他,“小容叔叔,你送我回去吧。”
她報了彤彤的地址。
容臨打開隔板向司機重復了一遍。
她不哭了,容臨心中欣慰,自己的傾聽對她起到了一點安慰作用,然而,當她不再含着一包淚信任又依賴地喊他小容叔叔的時候,他竟又莫名感到失望。
想起自己此行另外個目的,容臨側身從車廂旁的櫃子裏拿出一份文件,剛想遞給她,就聽見容珍突然說——
“小容叔叔,是不是沒房子的女生,男人就特別容易輕視?”
他頓住了手。
“怎麼突然這樣問?”
容珍兩眼紅紅,“就是……”
她說了孫京剛見面時對她說的話。
男人提及房子,仿佛那是什麼絕妙誘餌,只要給她房子,她就一定會獻身一樣,那種輕視的眼神,實在讓人難受。
或許從陸家搬離,她不應該考慮租房,而是應該直接去看新房。
這樣大家也不至於這樣輕看她。
她咬咬牙,還是能在A市偏遠一點的地方買個小房子的。
她思緒混亂,心裏頭的念頭也有些亂,說出來的話也很混亂。
容臨耐心聽她說完,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問,“你覺得,男人提出要給你房子,多半是輕視你,是圖謀不軌,例如,想要包養你?”
至少經歷了孫京這件事後,容珍是這樣想的。
她點點頭。
男人拿着文件夾的手忽而往後推了推。
容珍看見他碰文件,想起他日理萬機,今晚估計也是特意抽空前來,她臉上頓時露出窘迫的神情,“你……您有事就先忙吧!”
“不,那是一份廢棄文件,我打算扔掉,先拿出來而已。”容臨解釋。
其實,那是碧湖灣的房產轉讓協議。
碧湖灣,就是容珍從前的家。
但現在不是給她的時機。
很快,汽車抵達目的地。
方彤彤聽見車聲從樓上跑下來時,容珍正從車裏鑽出。
夜色中,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掌從車廂裏橫出,替她擋在頭上,似乎生怕她不小心磕到似的。
緊接着,手收回,車另外一邊走出一個一個身高快一米九帶着金絲眼鏡的超級西裝大帥哥。
方彤彤眼睛都看直了。
她就知道!她姐們這麼美,踹掉那個大渣男,分分鍾就能找個大帥逼!
瞧瞧這速度!這水準!
她乖巧站在原地,望向容珍,又望向容臨,眼中的八卦和揶揄之火,幾乎快要燃成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