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原的話像是給了趙嬤嬤一團亂麻的思緒一記快刀，讓她忽地就找到了些許頭緒，接着話說道。
“小姐說的沒錯，自打老婆子被沈家人送去莊子上養病，便起了疑心。老奴一向身體康健，怎會那麼巧，入府第一日便壞了身子，接着立即被送離。”
“在莊子上，我常常覺得自己睡不醒，周圍的婆子雖然待人溫和，卻總是眼神奇怪。她們每天會定時端來一碗湯藥，直到看着我喝盡才會離開，這難免讓老奴起了防備之心。”
“所以後來的湯藥，我都是先喝下一部分，剩下的含在口中，等她們走了之後悄悄吐了。結果沒過幾天，便覺得那些奇怪的症狀正在逐漸消退，這也讓老奴確信，他們定然沒有安什麼好心！”
說到這，趙嬤嬤不由氣惱地錘了兩下錦被，似在發泄憤慨。
“原本，老婆子打算等體力恢復，身體完全好起來，再找個機會偷跑出來給小姐報信，以免小姐遭了奸人算計，可沒有想到幾日後，丞相府便來人將我接了回來。那會兒老奴還十分奇怪，今個兒聽了小姐的話才算是明白了。”
這下子，柳清原也確認了自己先前的想法，乳娘突然出現在丞相府門前，定然是發現了不對，想來提醒自己，可那時的她卻對所謂的恩情深信不疑，也對沈嘉彥芳心暗許，根本連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柳清原還記得那時候，乳娘苦口婆心地勸自己，稱沈二公子絕非良配，她還爲此與其生了嫌隙，致使乳娘最終落了個惡疾纏身、不治而亡的下場。
如今想來，她可真是被情愛蒙了眼，豬油蒙了心，竟親手將這世上最後一個疼愛自己的人狠狠推開。
思及此，她渾身都顫抖了起來，並非恐懼，而是自責與惱恨。
柳清原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這一舉動突如其來，把趙嬤嬤嚇得不輕。她忙拉住了柳清原的手，面上滿是心疼。
“小姐這是做什麼？怎好對自己下如此狠手？”
說罷，又不由輕嘆一聲，她猜想自家小姐應是想到了什麼，許是與自己有關，所以格外自責。但不論前世如何，今生今世，她仍會站在小姐這邊，用盡全力護小姐周全。
於是，她像往日哄柳清原那般，輕輕環抱住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一邊拍着她的後背，一邊柔聲道。
“小姐別責怪自己，或許……或許老婆子前世沒有什麼好下場，但老奴堅信，自己定是心甘情願的，因爲今生也會是如此。小姐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老奴豁出這條命，也定會助您達成心願。若一切真如小姐所言，爲了報答老爺和夫人的恩情，老婆子也要陪小姐報了這個仇！”
柳清原聞言，又忍不住輕聲嗚咽起來，她不敢也不能放聲大哭，免得吵着隔壁睡得正香的巧兒，等等，今夜這麼大動靜，爲何巧兒那丫頭和院裏的人，一個都沒醒？
是了，想來是那人翻進自己屋子前，散了迷煙或迷香，這廝雖給自己惹了麻煩，卻也算是幫了自己一把，罷了。
與此同時，柳清原與乳娘梢拉開了些距離，斂去了方才的悲傷神色，再次談起正事。
“今日既然與嬤嬤將話都說開了，就借着無人打擾的機會，先籌謀一二。巧兒那丫頭，嬤嬤定要時刻提防，還有這院子裏的其他人也皆不可信。”
“現下，清原有兩件事需要嬤嬤去辦：一是煩請嬤嬤想想，看能從哪裏找些能爲我們所用的丫鬟，院子裏的人日日提防着你我，即便想做什麼，也施展不開、脫不了身；二是，近來我留意到，這丞相府的四小姐與其他主子很是不同，嬤嬤照料我的起居，經常在外行走，更容易知道府中人的小動作，便替我多留意着點汀蘭居那邊，或許這位四小姐能幫上大忙。”
趙嬤嬤一一應下，旋即又面露爲難：“小姐放心，一切都交給老奴去辦。只是，老奴探得消息後，該如何告知小姐？畢竟巧兒那邊……”
這問題也讓柳清原犯了難，她闔眸靜思，心中飛速轉過幾個法子，卻又接連被否定，思忖許久後，才道。
“若是普通消息，或是不急於解決的，可以寫在紙上，置於白棋棋盒中。清原記得嬤嬤不僅識得字，還會寫，之後我找個由頭，叫人送些紙筆去你那裏。”
“若是十萬火急或是重要信息，您便給我做一盤綠豆糕送來，到時清原自會見機行事。”
“我如果有需要嬤嬤辦的差事，又找不到機會獨處，便還是用這回的辦法。總之，需要嬤嬤時刻警醒着些，這丞相府的水，太深，你我步步都宛若行於薄冰之上。可雖是如此，也還請您顧全自己的安危，哪怕遇到再困難的事，也請相信清原有辦法自救，切勿做那以命換命的糊塗事。”
趙嬤嬤自是無有不應的，但心中也暗暗決定，若是有朝一日小姐遭遇危難，需要她老婆子拼上性命，她定然是義無反顧，連眼都不眨一下的。
隨即，她又細細思索起柳清原方才的交待。
趙嬤嬤是柳府的老人了，雖只是個乳娘，但也時常幫着夫人打理府中事務，沒過多久便有了主意。
“老奴有個女兒，名叫桂心，一直在老家住着，先前本打算進京後，向夫人討個恩典，再將那丫頭接進府裏做個粗使丫鬟，可……如今小姐身邊缺人，老婆子就厚着臉皮求您了，桂心是個本分的，也伶俐能幹，忠誠更是不必憂心，這也算是我假公濟私了。”
“嬤嬤這說的是哪裏話，桂心……就把她接來吧！婆婆只需擬張身契，到時給家中去封信，也不必藏着掖着，只說是赴京前便被我母親允準，要來給我做貼身丫鬟的，想來丞相府也不好說些什麼。”
柳清原記得這丫頭，前世乳娘來到丞相府後不久，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桂心也接進了府中。只是，那時的她……
